“好多好多,有马步芳的堂兄马步祥。”这是马家家族政权创业发迹时的十五营营长!
“有马元海的儿子八十二军的少将高参马仲彪。”
“还有马廷祥的弟弟马元祥,是个少将旅长哩!”
“马廷祥是不是在河西被红军打死的骑五师的参谋长啊?”
“就是。”
“这些傢伙,怎么会投降了?”
“他们跑到都兰县,……想当山大王,……内部不和,互相残杀,当不成,无路可走了!……”
“听说是一个姓兰的医生去招降他们的!”
“他们是想取道柴达木前往西藏,再逃往印度,只是藏民太恨他们了,过不去!”
“别说了,快看,他们过来了……”
人们向前拥挤过去。
“乡亲们,向后靠,向后靠!”押送者向人群呼叫着,推拒着。
“不要打!他们是投降的!”
押送他们的解放军维持着秩序,拦挡着挥动着拳头的市民,他们没有想到市民会这样愤慨。
有人站在房顶上,孩子们打着尖利的呼哨,向马元海丢石子。
有的向他们投掷果皮、破鞋、垃圾、秽物,往往落在人群中;有人大骂,有人欢呼,有人喊叫!
一片喧闹嗡嘤之声。
人群随着投降者移动。
解放军为他们开路,不断地喊叫着:
“不要打!他们是投诚的!”
“我们优待俘虏!”
“王连长,恐怕要出事!”押解者向他的领导说出自己的忧虑。
“早知这样,晚上进城就好啦!”王连长承认考虑不周,但已经晚了。
战士们的帽子被人群挤掉了,嘟念着,对这种安排表示不满。
“应该秘密进城……”另一个埋怨着。
“也不知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王连长向战士们解释着,“本来是想悄悄进城的。”
临街的窗口都打开了,挤满了张望的面孔,目光专注,凝神屏息,他们好像看节日的杂耍,怀着无穷的好奇心。
沿街爆响着鞭炮声,人群中发出尖叫声,不知是惊骇还是振奋。似乎人人都借这个机会发泄胸中的怨恨、积愤、郁闷等等不同的激情。
那投诚者低着头,弯着腰,把帽耳放下,把皮领竖起,不让人群看到他们的面容。
马仲彪本来是昂首阔步地走,可是,他的脸上挨了一个烂柿子和一块湿牛粪后,就把头低下去了。
一个穿着鲜艷满脸脂粉的妇女,突然衝过人群撞开护送投诚者的解放军,一把揪掉了马元海的灰鼠皮筒帽,又疾如电闪,猝不及防,抓住了这个匪首的衣领:
“马元海,你还认识我吗?”
马元海张口结舌,呆瞪着眼前这个虽然标緻却已人老珠黄的女人,只见她眼含怒火口吐愤恨,……如果此时,她手持尖刀,马元海就躺在自己的血泊里了。
“我……”马元海不认识这个妇女,他被她的疯狂吓住了。
“你也有今天!……”
“我向民众服罪!”
“你好好认一认我吧!”那妇女咬牙切齿地叫着,“我就是当年叫你强姦过的红军女俘……后来,又把我卖到妓院里……”
“我向你认罪!”
马元海向她跪了下去。
“我本来想带把剪刀捅死你……”那女俘嘴唇颤栗的厉害,两眼因忿恨发着赤色,那揪住领口的手狂乱地发抖,“那太便宜你了。你毁坏了我的一生!你毁坏了多少人家啊!你是註定要进地狱的!……我怎样才能为我的姐妹们报仇呢?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十二年的心中之恨,……我……我……”这女人好像被十二年来的凌辱憋昏了,像临死前的痰厥,声泪俱下,“我……我咒你不得好死……”
她一口痰吐到马元海的脸上,抓他领口的手一松,那女人昏倒在地上。
这是多么令人眩惑震骇的一瞬。好像在猛旋的漩涡里两块被湍流衝下的岩石,猛撞在一起,引得四周激浪翻腾,又像一锅沸粥。外面的人拼命向里挤,里面的人又拼命向外钻,他们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踏死人了!”有人喊叫了一声。
王连长和另一个押解战士,仿佛猛醒过来,把她架出投诚者的行列,扭头命令部队快些将投诚者押走。
“大嫂,你家住哪里?”王连长问嚎啕大哭的妇女,“你有冤情可以告诉人民政府……”他不太相信这个涂脂抹粉妖里妖气的女人会是一个红军,他身虽为连长,这个解放战争中才入伍的青年人,不懂得那段历史,甚至连“西路军”三个字都未曾听说过。
“我听说你们解放军就是从前的红军,……我请你们替我找两个人,他们会来救我……”
那女人哽咽着从她的香荷包里拿出一个纸条,交给王连长,扭头衝过人群,消失在空空的小巷中。
王连长把纸条向口袋中一塞,推开人流,回到护送者的岗位上。他没有经验,却并不呆笨,直觉告诉他:马上就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