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cher将煮饭阿姨递出的容器放在餐盘上,默默地往餐厅深处的位置移动。药田和辻间坐在我对面的位子。

“真难得,”药田坐下微笑。他的意思应该是难得我会在餐厅出现。“新的飞机如何?”

“已经来了。”我回答。这时我正抽着烟。

“等一下带我们去看啦。”辻间说。眼镜底下的双眼充血,似乎十分疲倦。

“今天你们飞得怎么样?”我问。

“没遇到什么事,”药田摇头。“不过……”

辻间看着药田。药田收到辻间打的暗号,没继续说下去。铁定有事瞒着,这种行为有点惹人厌,但说不说是他的自由。我的眼神落在咖啡杯上,还剩大半杯没喝完。烟雾中我眯起眼睛,偷看位在餐厅深处的座位。Teacher并没有看过来。再次确认映在玻璃窗上他的身影,答案一样。

“习惯这里了没?”药田问。

“咦?”我抬起头,心想还真是个怪问题。我已经在这儿待一个月以上了。“都还好喔。”我摇摇头故作诙谐。“笹仓跟我一起调过来,所以觉得没什么变,而且从今天开始,连驾驶的飞机也跟之前一样。”

“好像很轻啊,”辻间扬起嘴角。他大概以为刻意从喉间发出的嗓音,比较像个菁英份子。“听说飞行员也有体重限制?”

“怎么可能!”我闷哼。

“可是,以后迟早都会变成那个对吧?”药田的口气变得哀怨,我不明白其中原因。是为了避开Teacher耳目吗?

“不可能,”辻间摇摇头。“只会遭到强烈反对。”

药田口中的“那个”,理所当然指的是散香。简而言之,所有战斗机将比照散香的机型,成为机身后方搭载引擎、螺旋桨在机尾的形式。理论上来说是正确的。根据合理思考、计算各项数值,飞机会演变成这种型态。

另一方面,传统的型态并无法轻易抹灭。几乎所有的飞行员都飞惯现在的机型,所以就像辻间所说,势必遭到某些人猛烈抨击。我记得Teacher也说过,轻型飞机虽然利于逃脱,却对主动攻击没有好处。

我认为散香比较好飞。或许因为我之前开的是散香,驾驶牵引式飞机的经验只有一个月,这样不均等的条件影响我的思考模式。到底哪种机型优越,老实说我并不清楚。笹仓对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任何意见。他只要心系飞机引擎就好了吧。

“对了,有件事……”药田握着叉子。“你昨天遇到富子了喔?”

“富子?谁啊?”我反问。“我不知道。”

“留着一头白色长髮的女人。”辻间说。眼底带着笑意。

“啊……那个女人,”我点点头。“我没问她叫什么。嗯,昨天我差一点碾死她。那边真的很危险。幸好我把笹仓的机车硬转到别的地方。真的很糟糕耶,喝醉了还睡在马路中央。”我一口气说个没完。

“呃,”药田有些吃惊。他赶紧笑了笑点头。“对对,她就是那种人。”

“她是谁啊?”我问。

“玩伴啦。”

“她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这也是我昨晚的疑问。

“来的时候坐大家的车子,回去的时候好像被甩了。没办法,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我不太了解。算了,无所谓。”我点头带过。

一群人跑进基地,找个地方喝酒?绝对有这种地方吧。虽然违反规定,不过这种事早巳司空见惯。

辻间仍摆出一副不对称的笑脸,活像嘴里嚼着口香糖。我知道他很认真,却又不像那么一回事。人类这种动物,不能单单依赖第一眼印象,所以才跟人偶不一样。不过,大概也只有这点不同。

我端起餐盘走向回收台。煮饭阿姨走出来,对着我的碗嘆气。

“吃饱了,”我微笑。“我尽力了。下次可以盛少一点吗?”

“这是规定的分量耶。”她皱起眉头。

飞行员的饮食经过专人测量和记录。平日不照着吃还不至于被念,可是到了健康检查,肯定会被好好教训一顿。我实在不了解公司的政策,竟为了这种无聊到极点的小事投入心力。

值得计算控管的情况多的是啊,例如香烟的根数、酒精摄取量,还有睡眠时间等等。不过,要斤斤计较到那种地步,我可能真的会想逃走。现在的管理不算太严,至少没让我兴起逃脱的念头。或许可以管的多少管一下,正是公司对待飞行员的策略。

回房间洗了澡,打算让自己保持心里那份焦虑,我坐在窗边看书等头髮干。之后,顺手拿了条毛毯,离开房间,往停机棚走去。

停机棚的灯还亮着,打开门,看见笹仓站在吊梯上。整流罩仍卸在一旁,巧克力形状的引擎暴露在外。

除了他以外似乎没别的人在,机棚里一片静默,也没有音乐。笹仓发觉有人,转过身来。

我走上前,默默抬头向上。

“你真的要在睡在这里?”笹仓问。

“会妨碍到你吗?”

“不会啊,机舱的整备作业已经完成。但麻烦的是还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组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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