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祖宗听见师叔的声音倒是不躲,」周继道可太替季千山谦虚了,要是季千山听到方晏初出来找他那岂止是不躲啊,那得上赶着迎出来,「可是咱们现在总不能让师叔出来找人吧。」
「那孔渠大人呢?」
周继道有点为难了:「那位大人……他可是入魔了啊。」
他倒不是歧视入魔的修士,主要是入魔的人容易被雷劈啊。周继道自己都刚从快死的状态里出来没五千年呢,哪儿敢上赶着找雷劈啊。
「唉……」周继道嘆道,「要是我嗓门够大就好了,我听说有擅长操纵声音的人,能从咱们山门一直喊到后院,而且缠绵几日绕樑不绝。」
「下辈子吧,现在现练也来不及了。」
「是啊。」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身边的草丛中窸窣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两人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虎视眈眈地看着草丛深处,仿佛草丛里能钻出个什么灭世魔物来似的。
凌云殿岭深山高,生态极好,又加之又圣人府邸在此,天地灵气汇聚,平时的精怪就不少,还有一些魔族中人跑到这里来隐居,打都打不绝。所幸他们有所忌惮,正道的畏惧方晏初的圣人之名,魔族呢忌惮以天地灵物之身入魔的孔渠。
魔族倒也不都是心狠手辣之物,有的就是投胎的时候比较倒霉,没选好种族。用这部分魔族的话来说就是天地灵物啊,那是他们这辈子追也追不到的根脚,结果人家愣是从天地灵物那个高度上咔嚓一下子入魔了,这得多深的怨念才能做到。
碰上这种狠人,不抓紧时间躲着点,找死呢?
旁的倒也罢了,周继道就是怕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杀红眼收不住手,到时候他们二人死了白死啊。
只见草丛窸窣着动了两下,过了一会儿,在两株低矮的灌木间,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头上顶着一圈锦簇的花环钻了出来。少年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飞扬的神色映衬着三色花环,如同花丛中折出的一把华丽的刀。他腰间挂着一把镶着宝蓝石头的剑,宝蓝色的石头映照着林中树叶缝隙间的光,穿透氤氲在林间的雾气。
「掌门师兄。」季千山拍了拍自己手上的叶子,恭恭敬敬地向周继道行了个礼。
周继道赶紧往旁边一让:「哎呦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小祖宗,您快回去吧,这日头可不低了。正午时分典礼就要开始了,您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师父呢?」
「师叔在前厅待客,兰若寺的智清大师来了。」周继道遥指凌云殿大殿的位置,他毕竟是仙人手段,这一指竟突破了山林雾障,凌云峰上草木纷纷为这一指让路,高松如云的树木移动枝条,一时之间居然空出了一指粗细的缝隙,让季千山看见了凌云殿大殿殿顶上的屋脊兽。
「哦。」季千山听闻来人不禁停住了脚步,咬了一下嘴唇道,「既然师父有贵客要见,那我就不去打扰了。你们先走吧,稍候我就回去参加典礼。」
周继道知道季千山虽然性子骄纵了点,但骨子里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孩子,他放心地点点头:「您可一定记着正午前回来啊。」
「晓得了。」季千山把周继道送走才伸手摘下花环,拂了一把自己肩头的位置,如同揭开一道帘幕,他肩膀上陡然出现了一隻莺鸟。季千山弹了弹那莺鸟的脚踝部分,「可以说话了。」
莺鸟啼鸣,冒出来的居然是个娇嫩的女孩声音:「既然那大和尚在,那我就不多说了,您在天道眼皮子底下,万万保重安全。」
「这件事你不用管,师父自然会保我的。」
那莺鸟黄口乱动,从羽毛上都看得出焦急之色:「方晏初是天道圣人,他现在偏帮与你,不代表以后也会帮你。万一,他要是被天道……」
「不会。——明明是智清大师点你为灵,你怎么这么惧怕他?」
「我……」莺鸟突然不说话了,啄了啄自己的脚尖才继续说道,「我这哪里是怕他?」
明明莺鸟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季千山看不出来似的继续问下去:「哦?那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莺鸟绕着一旁的树飞了两圈,焦急地扑闪了一下翅膀,「哎呀!活该你找不着对象!你跟你师父过一辈子吧!」
说完莺鸟便一飞冲天,左闪右闪闪过高耸的树,绕了两圈便不见踪影了。
季千山不知所谓,把花环戴回到自己头上,心想:我就跟师父过一辈子,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像黄口小鸟一样把自己的心意憋在心里,到死也不敢跟兰若寺的那和尚透露一星半点算什么喜欢?
临近中午,季千山终于换好礼服,绕过凌云殿的大院子,往前厅去了。前厅早就坐满了宾客,有的季千山认识,像智清大师、孔渠、参天君等,都是方晏初的至交好友;有的他不认识,但依稀能从他们的样貌中揣度一二,那个穿着华丽的七十多老头一定是麒麟子了;另外的人仙气飘飘,聚群而坐,约莫是蓬莱的人。
「千山过来。」方晏初看见他来了,坐在主位上伸手招他过去,「坐在我身边。」
正午时刻,天光正亮。今天是方晏初特地空出来的一天,他跟天道申请过,这一天凌云峰范围内不落天雷。
他拉着季千山的手,以一个不高也不低的声音宣布:「天地作证,季千山即刻起便是我的弟子,我这一生也就只收这么一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