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本该蛰伏过冬的蛇却四处流窜,而且越来越频繁,也难怪大家人心惶惶。

两县的长官接报后都派人去勘察过,可是发生蛇患的地方越来越多,环境也五花八门,故查了数日后毫无结果。京兆府的压力骤然变大了。

李素也听出来了,要让郭鏦来处理这种事,实在力不从心。

但皇帝深夜亲自组织讨论对策,会不会也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郭鏦还在说:“最新一起蛇患就发生在今日午后,平康坊北里杜秋娘宅,报院中水井突然干涸,今天着人下井疏通,不料却爬出近百条蛇来。现已把井堵死,但仍有活蛇四处蜿蜒,举宅难安……”

杜秋娘!

李素的心中豁然开朗。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皇帝,却见那张脸上写满的俱是忧国忧民之色,李素又赶紧把头低下了。

“行了,行了。蛇患朕已经了解,无须多言。”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郭鏦,转而问李素,“司天台最近有否发现异常天象?”

李素慢条斯理地回答:“陛下,天象并无异状。”

“哦……”皇帝思忖着又问,“那李卿怎么看此事?”

李素懂了,原来皇帝之所以召见自己,是怀疑蛇患代表着某种凶兆。大冬天里闹蛇,的确太不寻常,也不像人力可以为之,难怪皇帝有此疑心。

而疑心,向来是帝王最大的弱点之一。

李素拿定了主意,遂正襟危坐道:“陛下,关于京城蛇患,臣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陛下,臣今日头一次听说蛇患之事,不过据臣所知,今岁正月以来,一直有关于南海蛟龙的传闻喧嚣尘上。”

“南海蛟龙?”皇帝反驳道,“那并非传闻,而是广州上报的祥瑞。朕已派吐突承璀即日奔赴广州,押运蛟龙回京。”

李素连忙称是:“陛下圣明,是臣口误了。其实臣想说的是,南海蛟龙与京城蛇患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南海蛟龙……与京城蛇患?”

“陛下容禀。臣记得《说文》里提到‘龙,鳞虫之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里的鳞虫,指的就是水蛇之类。《说文》中又有‘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所以,蛟龙与蛇本属同源。实非臣一人之见,自古以来皆有此说。”

皇帝紧锁眉头,没有说话。

李素便继续往下说:“蛟龙者,虽为灵属,但常爱兴风作浪,泽野千里,为害百姓,故而又被称为恶蛟。恶蛟必须在遇到雷电暴雨时,扶摇直上腾跃九霄,方可渡劫化为真龙。臣以为,南海所捕到的,肯定是这种恶蛟。臣记得,在贞元末年时,西川资江也曾抓到过一条类似的巨蛟。当时的西川节度使韦皋令公欲献祥瑞于朝廷,先在街头放置三日供百姓观看,不料那蛟龙居然晒死了。”

皇帝欲言又止,脸上的阴云愈加浓重。

李素道:“当时臣恰好在西川,记得尚在夏末秋初之际,蛟龙晒死后,益州的田野乡间、河塘沟渠之中,到处都是死蛇。有些略浅窄的溪水,都被蛇的尸体堵塞了。”

郭鏦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脱口而出:“竟然还有这种事?”

“正是!”李素趁势对皇帝进言,“所以臣才推断,京城蛇患很可能与南海蛟龙有关。恶蛟既为灵物,自然不甘心被抓,乃使蛰伏之蛇作乱京师,以为警示。”

皇帝冷哼一声,问:“以为警示?警示什么,警示谁?”

李素俯首不语。话说到这个份上,以皇帝的精明,绝对能听出其中威胁的意味。

延英殿中的静穆保持了许久。

终于,皇帝发出一声嘆息:“朕觉得神鬼之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二位爱卿认为呢?”

两位臣子不约而同地称道:“陛下圣明。”

皇帝又问:“既然李卿认为,京城蛇患或传上天警示,那么卿有何手段可解其意呢?”

“这……”李素始料未及,皇帝又把球扔回到他头上了。

好厉害的陛下啊,李素不由在心中暗嘆。破译上苍征兆这类活儿向来不好干,关键是要能揣摩圣意。按理说司天台监负有此责,但李素刚才胡扯了半天南海蛟龙,就是要把这件棘手之事给抛出去。

波斯人在大唐的朝堂上混了大半辈子,对朝野的风云变幻极为敏感,否则怎能至今稳稳坐镇司天台。蛇患背后到底有没有阴谋,什么样的阴谋,李素还猜不出来,所以绝对不愿沾手。

可是现在皇帝逼到眼前,李素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建议……以扶乩之法在宫中卜卦,以求吉凶。”

“扶乩……能解蛇患之意?”思忖良久,皇帝做了决定,“好吧,就依李卿所言,朕命人在宫中扶乩吧。”

离开大明宫,在寒风凛冽的长安街头往家赶时,东方已微露晨曦。李素和郭鏦沿着朱雀大街并肩行了一小段。郭鏦发现,李素一直在回首北眺,不禁好奇地问:“李台监,可是天象有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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