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小傻子居然还会反客为主。段成式觉得心情好多了,便拉着李忱一块儿坐在影壁下,说:“我自有道理。可你还小,陪你来的公公不催你吗?”

“公公不爱管我。”

段成式想,大概是因为没油水吧,肯定也讨不得好。奴才们最会趋炎附势,不是有种说法吗?落魄的主子比奴才还不如。他端详着李忱的小脸,忽然惊问:“咦,这是怎么弄的?”

李忱的面颊上有好几块青紫,像是被人用手拧的。

他垂下眼睛,不说话。

段成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听母亲谈起过,十三郎生母的身份太低贱,所以由郭贵妃代为管教。可是郭贵妃会像亲娘一样待他吗,更别说十三郎还有点心智不全……

段成式不禁嘆了口气:“嗳,我听说你娘是大明宫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怎么长得这么寒碜呢?不像你娘,也不像你爹。”

李忱好像没听懂,光是嘿嘿地一个劲儿笑。

“傻。”段成式也笑了,伸手勾住李忱的小肩膀,感慨道,“其实你这样也没啥不好。干脆没人管,不像我,烦得要命。”

“你烦啥?”

“多着吶。我爹要我学舅舅,好好读书中状元。我这舅舅也奇了,居然连中三回状元,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啊,要那么多状元干吗?”

“傻。”

“就是!”段成式又道,“我不喜欢读经史子集,就爱琢磨奇谭怪闻,我爹就不高兴。阿母替我说了几句话,爹爹就和她吵。他们这些日子常常吵……”他的声音低落下去。

段文昌和武肖珂的矛盾在中和节那天爆发。

杜秋娘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段成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按理说他应该恨她,应该以她的死为乐。但他亲眼见过她,瞻仰过她的绝世美貌,甚至听她唱过一曲。据说,全长安听过杜秋娘这首《金缕衣》的人,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个。段成式相信,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听到过。而她,就那么慷慨地唱给他听了,所以段成式无论如何对她都恨不起来。

但正是杜秋娘的死讯,使段成式的父母彻底闹翻了。为什么在她活着时,母亲还勉强隐忍,却在她死后突然爆发了呢?段成式弄不明白。反正他从到长安后就一直在盼望的春游,彻底没戏了。

最让段成式郁闷的是,自己明明不痛快,却无处发泄,连恨都不知道该去恨谁。

他喃喃地说:“我真羡慕你,十三郎,你的爹娘永远也不会吵架。”

李忱看着他发愣。

段成式突然问:“十三郎,上回你给我看的血珠,还带在身上吗?”

“嗯。”

“既然我们俩都不想回家,干脆……我带你探海眼,好不好?”

“海眼是什么?”

“哎呀,就是血珠来的地方。去不去?”

李忱缓慢地点了点头。段成式惊讶地发现,十三郎的动作越迟钝,就越显得信心十足。

说走就走。段成式拉着李忱站起来,刚要转过影壁,突然从影壁后跳出一个人来,挡住去路。

“哈,我全都听见了,带我一起去吧!”

段成式把眉头一皱:“你?”

“是啊——我!”小胖子郭浣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被风吹的。影壁后面背阴,现在这天气晒不到太阳,光吹冷风,郭浣为了偷听他们的谈话,也怪不容易的。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会说出去的。”

“我发誓不说!”郭浣的脸都红得发紫了。

“你不说什么?”

郭浣给段成式问得一愣,想了想才说:“我不说我们去探海眼,也不说十三郎有血珠。”

“这还差不多。”段成式凑到郭浣面前,“我告诉你啊,圣上发过话,谁见过十三郎的血珠,谁就得死。”

郭浣连忙摇头:“我没见过!你见过——”手指头快点到段成式的鼻子上了。

段成式把他的胖手指扫落:“带上你可以,不过你要先办到一件事,办得成就带你。”

“成,绝对办到!”郭浣把胸脯一挺,他终于有机会在段成式面前证明自己的能耐了。

崇文馆前并排停着三辆马车,分别等候着三位金贵的小主人。论身份李忱最高,但他又是最不受待见的,因而他所乘的马车制式虽高,细微处破旧骯脏,是宫奴们疏忽怠慢的结果。郭浣和段成式却都是备受宠爱的心肝宝贝。相形之下,郭家的势力和财力都更强,所以马车的装饰最奢华。

段成式低声对郭浣道:“我们三个都坐你家的车。你过去说。”

郭浣会意,来到三驾马车前,大剌剌地道:“阿母让我带段一郎和十三郎去家里玩,他们都上我的车,你们先回去告诉一声,完了我府中会派人送他二人回家。”

伺候李忱的内侍答应得很干脆。郭浣之母汉阳公主李畅本就是李忱的姑妈,因为同情李忱的身世平日就待他很好,经常把孩子接到自己府里玩。又因为李畅是郭念云的嫂子,郭贵妃对她还算敬重。若换了别人特别善待李忱,就等于在郭念云的太岁头上动土,她定不能容忍,唯有汉阳公主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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