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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您、太太、老奴立刻回来了,效果立竿见影。

「婆婆说的可是真话?您还记着我娘?」

对方勃然大怒:「你疑心我?疑我对小姐的忠心?」

姜意眠不慌不忙:「这些不过我娘昨晚託梦让我问的。」

「您是怕死吗?」

刘婆婆一惊:「你说什么混帐话?!我、我一个身子半截入了土的人,怎会——」

「那您为什么没有作为?」

「我那是……」

「我好歹杀了一个。」

「你什么时候杀了,那第七个分明是……」

「你什么都不做,光叫我做,我娘说你好恶毒。」

恶毒?!

小姐、说她恶毒!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当年小姐初入姜家,姓姜的畜生不足半年就纳了两房姨太太,肚子揣得一个比一个大。她生怕她们母凭子贵,骑到小姐头上去,赶忙劝小姐快快下手,绝不能让小畜生们活着落地。

小姐人善,心慈,不肯。

那就由她这个奶娘动手,深夜里扮鬼吓得二姨太落胎,无人处将三姨太推进水井。

她做得天衣无缝,全家上下无人疑她,唯独小姐笑容全失,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声:「奶娘,我们同是女子。明知世道凶乱,生而不易,怎能待她们如此歹毒?」

歹毒!恶毒!她含辛茹苦奶大的小姐,恨不得挖心掏肺地护着!为着不脏她那双金贵的手,她一个糟老婆子什么都肯干,到头来却被小姐嫌恶!多年前险些逐她回去!如今还要託梦折辱?

刘婆婆一个踉跄,只觉心里苦得要命,强撑道:「你胡说!你从来没有记过小姐!真正日夜念着她的人是我,是我这个老婆子!她就算託梦也该托给我,不该给你!」

「可我是她的女儿。」

「她想让我好好活着,你非要推我去死。」

轻飘飘的几个比划,犹如一道雷劈在命门。

是了……是的……她几乎要忘了……那夜飞来横祸,枪子儿随着雪来,冻得人绝望。小姐连外衣还来不及披,赤着脚、冒着枪林弹雨往孩子房里跑去,像盾牌一样挡在女儿的身前。

奶娘,替我照看好孩子。

就像您照看我一样,求求您,快跑吧,一定要护她周全。

小姐的泪和血一起下,又热得叫人遍体生寒。

而她说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做了什么?

她舍不得走的呀,唯恐他人脏了小姐的身,豁着老命抱着她躲到床底下。天亮后,背着她一家一家小药堂的跑,过了好一段日子才嚎啕着让她入土。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呢?亲手埋了自个儿的小姐,断了自个儿一生的寄託。之后听闻小姐的女儿还好命地苟活着,心里涌出来的全然不是感激,而是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你身上有一半小姐的血,老奴晓得,可谁让你还有一半是畜生的血?姓姜的是畜生,你也姓了姜,便成了生来不洁的小畜生!你落胎时掏空了小姐的身子;未满月高烧两日,连累得小姐整宿整宿地照看你,乃至月子都没坐好!你三岁……五岁……你害了小姐那么多那么多,一点一点抢走她的性命,自己反而进了秦家,做起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何其不公?

抱着这个念头,刘婆婆费尽心思混进后院,意图布出一个狗咬狗的局面来。

当然,偶间,她也会生出些许的不安,担心小姐责怪。

但她总能安慰自己:既然小姐肯为小畜生舍命,那么老奴让小畜生为她报仇,成则尽了孝道,失则母女团聚,何错之有?

这一安慰,整整十年,直到今日被狠狠地打碎。

小姐——怨她呀——

刘婆婆猛一个头晕眼花,双手并用地扯住桌子,堪堪没有栽下跟头。

「她、小姐她……还说了什么?」

她哆嗦着、期待着也恐惧着:「小姐她还说了……老奴什么?」

姜意眠徐徐站起来,回答说:「没有了。」

——不。

怎么会呢,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可是她的奶娘呀!世上最亲、比亲娘还亲的奶娘!多少年没有见面,怎能不提一提她呢?

刘婆婆痛苦地淌出泪来,犹不死心,眯缝着眼睛往上抬。

这一看,昏黄的灯下,小畜生那张脸真是像极了她娘,像极了她至亲至爱的小姐!

小姐啊——

脑里绷着的弦断了,顷刻之间,她丧失理智,一双眼自己将自己蒙蔽了。

「小姐,老、老奴是奶娘呀。」

「你在天上过得好不好?有、有没有缺什么,老奴给你烧的呀……」

她小心翼翼地、如惊惶的孩子一般怯怯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衣角:「你走了好些年啊,上千个日子,老奴一分一秒数着过。小姐的旧衣裳还在老奴的枕下,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丝绢记不记得啊,也在老奴的房里呢。你……你好狠的心,怎么不来看看奶娘呢?」

她说了好多好多,她的小姐为何无动于衷。

「你不要怨老奴,小姐……同老奴说上一句吧……」

泪水源源不断地滚下来,她哭得心也碎了:「看看老奴吧,老奴知错了。日后……全照您的意思做好吗?老奴活不长啦,您还想要什么,儘管说吧,老奴一定想法子给你拿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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