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自然是看不见那淬毒目光的,此刻她正定定站在原地,望向不远处已然有些模糊的白影,凝神聆听着自己心臟的跳动: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 规律而缓慢。
周围景象一再穿梭变幻,终于再次重现尘封已久的画卷。
「子修, 你会等我么?」
「我当然等你,」
「今生今世, 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
那年仙魔大战, 他说他生生世世都会等她,她心里其实甜蜜极了。
当时她精血耗尽,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她私心里希望他的子修能一直守着她, 他们直到天荒地老也要在一起,但她又害怕自己终究醒不过来,白白累他孤独一生,于是她对他说:
等我一千年好不好。
一千年,并非沧海桑田,远不及永生永世。
她想,他们一定能等到的吧?
岂料止于区区十一而杳然无讯矣。
「咚,咚,咚……」
当心跳声回归现实,元衿眼前却愈渐清明,她望见他略微赤红的面容,看着他抬步欲往她这边走来。
「我不是……」他尴尬地道出几个字,嗓音依旧有些生冷。
元衿并未说话,只用妄空绫凝成的剑在地上划出一条刺目横线,朝他无声摇头。
容辞,到此为止了。
他身形瞬间僵滞在原地,如同冰雕般不得动弹。
「唔……」
体内灵气四溢,元衿死死抓紧袖口,不欲让人察觉出异样。
「颜颜,我想休息一会儿了,劳烦你们作战御敌。」
她对着身旁的苏颜颜微微颔首,转身向城内一步一步走回去,行得不快,身形却是笔直。
与此同时,高空中的冥王不知何时已飞身落地,深邃瞳眸在黑紫之间不停变幻。
他捏着骨箫的手背青筋隐现,下颚线条绷得极紧,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下一刻,他整个人骤然化作一团烟雾,径直飞掠至远处的骷髅大军中。
容辞死死盯着那逐渐远去背影,只觉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体内彻底剥离,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哭喊:
快追上去!快追上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然而他浑身似被冻结一般,凝滞良久,随后白衣翩转,终是背道而驰。
元衿独自下了城墙,她望着容连峰顶高不可攀的山岳,蹲身抱上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小狐狸,徒步走了过去。
她现下灵力逸散得严重,已经无法御术而行。
「主人~」
小狐狸仰着脑袋脆生生唤了一句,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望着她,一眨一眨的,模样乖萌极了。
元衿捏捏小傢伙耳尖,抚慰道:「真儿,等会儿便到水吟居了,累了就睡一觉吧。」
小狐狸垂落在外尾巴左右摇晃,忽而低头舔了舔她手腕:「主人讲故事给真儿听吧,真儿想听故事了。」
「你想听什么?」
「嗯~真儿想听主人以前的故事!」
「我以前啊……」元衿踏上陡峭的山梯,轻轻吐出一口气,认真介绍道:
「我自小生于秦阳,爹娘师尊皆是秦阳数一数二的仙人,我生来便拥水源天赋,此后修行仙道,主防御术法……」
狐狸听得一脸郁闷,撇撇小嘴:「主人,你这是故事么,这是个人简介吧?」
元衿寡白的脸上兀地咧开一丝笑容,忍不住揉揉它小脸:「怎么,主人的个人简介你还嫌弃?」
「嗯哼~」小狐狸在她怀里扭扭身子,很是傲娇道扬扬头:「好吧,那后来呢?」
「后来,」元衿目光不自觉游离:「两百岁那年我决定走出秦阳,去外界游历,途中我遇见了一个人,适逢他雷劫落险,我出手救他一命……」
「然后呢?」
然后……
我救他一命,他护我一路前行,他说他喜欢我,我觉得,我也是喜欢他的。
之后百年,我与他终成道侣。
他真情可鑑,曾卸下一身术法,徒步前往秦阳求娶。
他待我好极,从不允许任何人议我隻言片语。
他惜我如命,哪怕诛神剑法亦及不上我半分毫髮。
他说他爱我入骨,爱不够一生一世,连生生世世也要绑我同度;恨不能天荒地老,纵飞升成神也要等我共与。
如此走过五百余载,却直到今日,他看我如看糟粕,厌我溢于言表。
自此,情穷爱尽,再无復还之机了……
「珏珏,恭喜恭喜啊,咱们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啦!」
纸人看着虚空规则中只剩半口气的阴阳双生契,乐颠颠飘至霍珏身边兴奋道。
少年抬了抬眉,美艷的脸上满是不耐:「恭喜个屁,滚一边去。」
纸人顿时收敛住自己的表情,小心翼翼偷瞄他一眼,小声咕囔道:
「怎么了嘛。」
少年手掌猛地抓住纸人:「你们天道规则可真够损的,就不能给一份忘情药吗,非让她经历这种痛苦?」
「咳咳咳……」纸人快被勒坏了,它的纸脸越鼓越大,连连解释道:
「哎呀,这都是必经的过程啦,忘情药治标不治本啊,等药效过了她还是喜欢疯批怎么办?」
霍珏一想也对,遂一把丢开纸人,蔫蔫提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