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适时出声表示诧异:“霍利家的人呢?他们去哪儿了?还有穆里根太太?”
“房东把房子卖了,霍利家只好搬去塔拉。我在这间房子把你们五个拉扯大,从来没请过保母。我敢用性命打赌,那小孩一定是靠无痛分娩生的。”
老爸放下手边的香肠问我:“你以为现在是公元几年?穆里根太太十五年前就死了,那老太婆都他妈的八十九了。”
听到这句话,老妈立刻忘了那对无痛分娩的雅痞。她最喜欢死亡。“来吧,猜猜还有谁死了。”凯文翻了翻白眼。
“谁?”我立刻顺水推舟。
“诺兰先生。一辈子没生过病,结果有一天望完弥撒,从教会回家就挂了。心臟病,非常猛。你觉得怎么样?”
诺兰先生,很好。开场白来了。“真惨,”我说,“愿神让他安息。我以前常和茱莉一起玩,很久以前了。她后来怎么样了?”
“去思力哥了,”老妈说,语气阴沉满足,仿佛她讲的是西伯利亚。她挖了一大块炸的餐点到盘子里,坐到餐桌边。她的话匣子打开了。“跟工厂一起搬了。她回来参加葬礼,整张脸像个大象屁股,被助晒器搞的。你现在都去哪里望弥撒,弗朗科?”
老爸哼了一声。“不一定,”我回答,“曼蒂·库伦呢?她还在这里吗?那个黑黑的小不点,喜欢过谢伊的?”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谢伊?”凯文咧嘴笑着说,“我长大想交女友,全靠当年追不到谢伊的女孩子练习。”
老爸说:“色胚,你们几个都是。”我想他是讚许的意思。
“结果他现在变成这副德行,”老妈说,“曼蒂嫁给一个住在新街的好男人,现在是布洛菲太太了。他们有两个小孩,还有一辆车。假如他肯动一下手指,这些现在都是他的。还有你,小子——”她用叉子指着凯文,“你要是不小心一点,也会变得和你老哥一样。”
凯文埋头吃饭。“我很好。”
“你迟早得定下来,不可能开心一辈子。你都几岁了?”
没被这波炮火波及,让我有些不安。不是觉得被冷落,而是又开始担心洁琪的嘴巴。“曼蒂还住在这里吗?我应该趁我在这里的时候去看看她。”
“她还住九号,”老妈立刻搭腔,“库伦夫妇住一楼,其他两层给曼蒂和她家人住,方便她照顾爸爸和妈妈。我说曼蒂可是个好女孩,每周三都带她妈妈到诊所看病,检查骨头。还有星期五——”
起初,我只在大雨规律的窸窣声中听见微微的噼啪声。我不再听老妈说什么。涉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不止一人。说话声。我放下刀叉,朝窗边走去(“弗朗科·麦奇,你到底在干什么?”)。事隔多年,诺拉·戴利走路的样子还是和她姐姐一模一样。
我说:“我需要垃圾袋。”
“我煮的东西,你都没吃,”老妈火冒三丈,拿刀指着我的盘子。“你给我坐下来,把饭吃完。”
“我晚点再吃。你把垃圾袋收在哪了?”
老妈收起双下巴,准备大吵一架。“我不晓得你平常怎么过日子,但只要和我在一个屋檐下,就不准浪费好粮食。把东西吃完,有事之后再问。”
“老妈,我没时间抬槓,戴利家回来了。”我打开以前放垃圾袋的抽屉,结果塞满了折好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全都是蕾丝。
“把抽屉关上!你以为你还住在这里——”
凯文那机灵鬼,把头压得低低的。“你凭什么认为戴利家想见到你这张丑脸?”老爸插嘴道,“说不定他们认为都是你的错。”
“像贵族一样大摇大摆——”
“是有可能,”我同意,一边拉开其他抽屉,“但我还是要拿手提箱给他们看看,而且不想让它被雨淋到。妈的,到底在哪里——”我找来找去,只看到家具亮光蜡,多得可以开工厂了。
“嘴巴干净点!怎么,瞧不起炸西红柿——”
老爸说:“等一下,等我穿好鞋子,我和你一起去。我想看看麦特·戴利的表情。”
奥莉薇亚竟然要我介绍家人给荷莉认识?“不了,谢谢。”我说。
“你自己在家里都吃什么早餐?鱼子酱吗?”
“弗朗科,”凯文受不了了,“在水槽底下。”
我打开橱柜,谢天谢地,宝物就在里头:一卷垃圾袋。我撕了一个走向客厅,一边问凯文说:“想跟我一起去吗?”老爸说得对,戴利家不大可能欢迎我,但一般情况下没有人讨厌凯文。
凯文马上将椅子往后一推说:“靠,谢了。”
到了客厅,我用垃圾袋包住手提箱,儘可能小心。老妈还在唠叨:“凯文·文森·麦奇,你屁股给我立刻坐回椅子上……”我说:“天哪,我不记得家里这么疯狂。”
凯文耸耸肩,套上夹克说:“我们一走,他们就会静下来了。”
“我有说你们可以下桌了吗?弗朗科?凯文?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