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便是贯穿市街的道路。
城里的居民对我们点头示意。我们的消息,似乎已完全传开了。
所有人皆满脸幸福。时值下午,大概已经放学了,几个年幼的孩童跟在后头不远处,他们好奇的应该不是我,而是罗伊迪。他是独行人之事,想必也传开了。
抵达大门后,高个儿男人替我们开了门。
“我们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回来。”我如此说道,走出外面。
“路上小心。”
走了片刻之后回头一看,还有两、三个小孩从即将关闭的门缝目送着我们。
鸟类的高亢叫声,道路两侧的深林。
无数的枝条、无数的叶片在头上摇曳,宛如筛选着光线,细微的光粒子往我的头上倾泄而下。
“依然无法与卫星通讯。”罗伊迪边走边说:“已经过了七十二小时。”
“一定坠落到某个地方去啦。”
“卫星不只一个,硬体故障不可能造成如此长期的异常。”
“那是软体的问题啰?”
“没错,且为蓄意的可能性极高。”
“该不会只有这一带是这样吧?”
“设定上是可能的。”
“什么意思?”
“信息不足,只能推测。”
这是罗伊迪的口头禅。假如只能推测,我很希望他能推测给我听,但他总不肯做出具体的推测。我问了好几次才发现,原来那是错误讯息,只是他的表达方式明显有问题。虽然我想指正他,但以言语说明又很麻烦;要是修正了那一点,以后影响到使用同样词彙的其它状况时,又得伤透脑筋,因此我才忍住不说。再说,大部分的错误待发现时往往都已解决了;到头来,不只限于独行人,任何事都是由人类来应对,最为轻鬆。
风儿微微吹拂。道路穿越森林,往草原延伸。有许多孩子只在错觉机里看过这样的风景吧!当然,除了这是现实而那是错觉的认知之外,两者并无差别。
我们走过昨晚与麦卡·裘克分别的场所。
一望无际的草原,
唯有我与罗伊迪两人,再无他人。
麦卡·裘克住在何方?
他是露娜堤克城的居民吗?
莫非他被驱逐出城?或是自己溜出来的呢……
此时,我突然想到了城市的警察机关,
亦即处罚人的系统,取缔并抑制坏事的机关。
城里有警察吗?
这个问题待我回去后,一定要问问拿拿约克。
这座城市有将人关进监狱的规则吗?由谁来裁罚?假如这种权力集中于某人身上,那自然可能成为特权。根据拿拿约克所言,露娜堤克城无贫富差距,是以居民并不会对皇家之类的特别阶级产生不满。但即使物质上无贫富之差,只要权力上的差别存在,人们便会比较自己与他人的立场,自由与不自由于焉而生,妒忌、憎恨的动机也随之滋长,违法乱纪、斗争亦随之显着化,不是吗?或是因为无贫富之差,从一开始便没有使用权力的对象呢?
我略微思考这些问题。
周围依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后方的森林已显得渺小。
罗伊迪默然地走着。
我忆起那不愿去想的事……
不,不是的。至今为止,我一直努力掩盖自己的思绪,不去想它。
可是,又能掩盖多久?
没错……真野·强矢之事。
我认识那傢伙,非常熟悉。
我已梦过他几次?
他应该也知道我的存在。
自五年前起,他便下落不明,
虽然销声匿迹,却无人担心。
正好相反,
他的消失,反而令社会安心。
所有人皆认为他已死于某处,
因为人总是相信自己的希望。
不过,我一直担忧着,
因为我已做下承诺。
那是关係人生的承诺,
是没有期限的承诺;
对方一直等着我,
一年、两年,
到了第三年,我已完全死心;
然而,我仍时时想起那个承诺。
对方一直等着我,
若是活人,岂能如此久候?
已经五年了啊……
原以为办不到,却还是办到了,
办到了遗忘,过着普通的生活。
我想起自己,
如此不可思议的自己。
原来,他来到这里了啊!
承诺。
五年。
血。
血。
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烙印着,
我却完全遗忘了,
为了活下去而遗忘。
我想起了自己是谁。
承诺。
对方一直——
等着我。
一直……
这座露娜堤克城里,住着真野·强矢。
他最后的消息,的确是在这一带。或许他和我一样迷路了,才到这儿来。
神的指引……吗?
我的脸上浮现了耐人寻味的微笑。
能这么因缘际会地来到强矢所在之处,或许正是神的指引吧!
我默然地走着,罗伊迪走在我身旁。
罗伊迪无法知道我在想着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不会传递给他,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