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利弊相因,据御史沈世枫奏称:近年以来之督抚,每以寻常政务,不足以结主知而动众听,于是逞臆见以变法,矜一得以邀功。其说以为利民,而其实利未见而害随之。干隆五年闰六月庚寅,谕:

朕见督抚中,阘茸委靡,苟且因循,……故遇有努力向前,勇于任事者,究胜于持禄尸位之辈,是以量加奖许,以示鼓励。若谓朕之简用督抚,所尚在此。而督抚意中,以为如此即足以副朕之期望,则全不知朕心者矣。沈世枫所奏亦不为无因,而亦有似是而非之处。……

皇上大小事务一把抓,更使得那些官员不得不采取一些对应行为来对付他。当日行政实已趋向“急遽烦苛”,故不得不回復常规程序。干隆十五年五月己未谕:

不得以急遽烦苛,为率作兴事之术;亦不得以蹈常袭故,博宁人息事之名。

自朕观之,整饬之道,不在多设科条,烦扰百姓。……惟在督察属员,令其以现在应行之事,因地制宜,一一实力行之,百姓自沾实惠。

但更严重的问题,却也不在这里,而在所谓“有司奉行不善”,[17]地方官“奉行不实”等。[18]

干隆六年二月,江苏巡抚徐士林奏有“地方官不实力举行”诸事。

六月丙辰,上谕:上年因游惰之民,不务生计,曾特颁谕旨,令各督抚董率该地方官实力稽查,多方化导……迩来留心体访,有司并未实力奉行。

至谓外省吏治“率多欺蔽”,[19]“可见外省大吏无一不欺朕者”,[20]“细察近日有司,究不免奉行故事,罕有能深体朕意”,[21]“是大臣等实负朕恩矣”。[22]

在清代,干隆朝是所谓最“专制”的一个朝代,但由以上事实看来,皇帝并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反而要受到官吏和下层的制约。因此,不但追求理想如“回向三代”等等难以办到,其他次级的目标看来也不容易实现。

历来,皇帝与官僚的关係就是一对最复杂的矛盾。在干隆一朝,更有多面相的表现。

美国学者孔飞力在他的大作《叫魂》里,自始就把眼光放在了君主和官僚的矛盾之上。他认为,君主和官僚的角色是不同的,君主又有许多理由对他之下的官僚不满。在他笔下,这些官僚(主要是地方官)具有难以改变的“恶习”(或曰“外省陋习”):他们“迎合上意”,“毫无定见”;对新事务“懦弱怯惧”,“畏难裹足”;奉行“无事为福”、“多事不如少事”的宗旨;“因循”、“无能”,“敷衍了事”;以至“知情不报”、掌控信息、欺瞒上司,或“有意延搁公事”;僚属之间,“上下通同,逢迎挟制”,“上和下睦”,“官官相护”;甚至用它的“颟顸迟缓”及各种手段来抵制皇帝的“专制权力”,——干隆皇帝为什么这么“恨”官僚?怎么会对官僚制度存有这样的“极深猜忌”?传统政府对“吏”很有警戒,不料对有品秩的“官员”也是如此,他们之间的关係为什么这样“尖锐紧张”?这一切当然值得吾人深思。[23]

* * *

[1] 参见赵翼:《檐曝杂记》卷1:上初年,惟讷亲一人承旨。讷亲能强记,而不甚通文义,每传一旨,令汪由敦撰拟。国书则有舒赫德及大司马班第,蒙古文则有理藩院纳延泰。

[2] 参见白彬菊(Beatrice S·Bartlett):《君主和大臣:清代中期的军机处1723——1820》,洛杉矶,伯克利,1991,第276~278页;它显示出干隆朝的军机处与雍正朝实有很大不同。

[3] 干隆六年五月庚寅谕,《高宗实录》卷143。

[4] 据刘心武考佚,弘皙一党在干隆初年颇有活动,甚至在干隆四年曾打算刺杀皇上,参见《刘心武揭密<红楼梦 >》,东方出版社,2005。当然,安在他们身上的罪名也未必就是朝廷公布的那些,而另一方面,若按时下的观点,所有这些“考证”都是无法“证实”的。

[5] 干隆二十三年十二月癸丑谕,《高宗实录》卷576。

[6] 干隆五年四月谕。

[7] 《御製诗四集》卷59,《怀旧诗·五词臣·张照》,干隆四十四年。

[8] 参见《啸亭杂录》卷6《张文和之才》,据昭槤云:“当时,颇讥其袒比同乡,诛锄异己,屡为言官所劾,然其才干实出于众”云云。

[9] 《啸亭杂录》卷一《不喜朋党》:胡阁学中藻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一张党为寇雠,语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盖深恶党援,非以语言文字责也。

[10] 以上参见刘风云:《干纲独断》,《干隆皇帝全传》,学苑出版社,1994。

[11] 干隆六年七月辛未谕。

[12] 不过“惟织造、关差、盐差等官进贡物件,向系动用公项制买,以备赏赐之用,与百姓无涉,不在禁例”。

[13] 《高宗实录》卷138,干隆六年三月癸酉谕;随后不久,山西復题参知府知州五员。

[14] 干隆十四年九月壬申谕。

[15] 以上参见白新良:《干隆皇帝传》,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页7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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