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地位稍高之人,向我求医,我又不敢拿大。」
「谁让我势单力薄呢?偌大的生部,仅仅只有我一人!」黯淡瞳眸闪过一丝自嘲,「名为部主,实际上又有谁将我当做部主看待过?」
他索性坐在地上,转头望向窗外,浮云慵懒卷舒,乘着清风,不知要飘往何方。
「讲真的,若非我离不得苦海,背着药囊当个赤脚大夫浪迹天涯,该是多么畅快啊。」
裴戎默然,魏小枝的话不知那一句触动了他的愁肠。
静静呆了片刻,收刀回鞘,让开通路。
独孤咂舌:不教训他了?
裴戎嘆道:「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在苦海,又有谁能抗拒御众师?」
魏小枝警惕地瞧了他一眼,依旧瑟瑟地缩在角落里,如同一隻受惊的仓鼠。
裴戎抬起长腿,狠狠一踹门板,吓得魏小枝吱呱乱叫。
刺主冷麵冷心:「下不为例。」
「若御众师再来寻你,定要告知我等,以便有所应变。」
魏小枝胡乱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出门外,犹如被人点着了尾巴。鬆散的腰带来不及栓,敞开的衣服来不及拢,像个半裸的疯子,一路狂奔而去。
待人走后,裴戎踉跄坐倒,疼得满头冷汗。
方才唬人时动作大了些,身上伤口崩裂,全凭一口硬气撑到现在。
独孤见状又要怪笑,被裴戎随手捡起地上药瓶砸在头上。
裴戎舔了舔唇,道:「我饿了,兄弟,整点饭吃。」
刑主像个服侍裴戎的奴仆似的,被遣得滴溜儿转。
手掌刀柄,面无表情地踏入伙房,来不及「说话」,便吓得伙夫们磕头求饶,口中直呼「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也不管有什么罪,先认再说。
独孤想要吩咐备上一桌酒席,伙夫们只顾磕头,看不见刑主「说话」。
独孤不耐,一刀劈碎案板,彻底吓晕一众伙夫。
无可奈何,只好洗手挽袖,亲自抄了几个小菜,再从梅花树下刨出一坛花雕,给裴戎送去。
裴戎目光沉沉地看着与刑主一样黑漆漆的菜,口中淡淡「啧」了一声,将人扫地出门。
端起碗筷,就着腐乳,刨下一大碗白饭。
觉得噎得慌,启开酒坛泥封,往饭碗里斟了满满一海。
以酒泡饭,吃个底儿光,终于安抚住造反的肠肚。
大碗落下,酒坛微微一震,清透酒液倒影裴戎晦暗目光。
苦海七部,葬、命两部部主神秘莫测,从未现身人前。即便裴戎在苦海生活了十三年,也从未见过他二人踪迹。
戮主拓跋飞沙与欲主依兰昭联手,同刺、刑、生三部形成对抗之势。
独孤与自己乃是同一批杀手学徒,竹马之交,一同长大,行事颇有默契,是自己在苦海最信任之人。
魏小枝因为势单力薄,地位尴尬,刻意巴结刺刑同盟。虽忠诚度有待考量,但在一些小事上颇为得力。
今日,裴戎将御众师知晓他们谋划打击戮主之事同他二人通了气,却隻字不提「向慈航泄密的叛徒」。
并非裴戎不信任二人。
而是因为――
碧透酒液从坛中飘起,像是浮动的流水,勾画出一个飘渺如仙的身形。
美酒描绘之人,乃是一名俊美男子。
看不出年纪,格外受到岁月优容。像是一本古书,不用翻看,便能感受到他的悠远。
缓缓睁开双眼,室内骤然扬起一阵狂风,凝结出千万柄虚幻长剑,悬于半空。
锋锐的剑刃顶于裴戎额头、脖颈、胸膛……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裴戎平静凝望对方,漆黑双目没有一丝颤动。
男子长袖一振,又是一袭狂风卷过,一切异象宛如云烟,消失无踪。
冷冷道:「何不拜我?」
裴戎端正起身,掌覆于拳,单膝跪地:「徒儿,拜见师尊。」
男子道:「可否记得自己身份?」
裴戎道:「记得。」
男子道:「谁?」
裴戎沉声:「慈航道场,罗浮殿尊之子,大觉师之徒,裴戎!」
――原因正是,他裴戎便是那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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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独见众生
万归心笑了起来,脸上的清冷宛如春朝时节霜雪消融。
「戎儿,你我已有三月未见,近来过得如何?」
手指抚在裴戎脸上,温暖和煦。
裴戎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师尊,您徒弟今天被咱死敌给上了」,大觉师会不会一剑劈了他?
这样胡思乱想,令他稍稍好受了些。
被人白上,不是不愤怒,但愤怒又如何?日子不还是得过?
所以常常告诫自己,想开点,人生已经够憋屈了,休要徒惹烦恼。
于是,裴戎沉静道:「徒儿很好,谢师尊关怀。」
万归心微微一笑,慈爱祥和,如在看望亲子。
「戎儿过得很好,师尊便放心了……可是,你是否知道,你的师尊我,最近过得糟透了!」
啪――――
跪在地上的裴戎,左脸一偏,一个血红手掌印于面颊。
万归心收回手掌,负于身后,俯视弟子弓起的脊背。
「尹小婉被梵慧魔罗捉了。」
裴戎眉目一诤,愕然道:「小师姑她!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