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鸣偷偷揉了揉鼻子,略带羞赧地对阿蟾道:「裴施主,近日小寺留宿了不少居士。平素准备好的客房业已住满,只有这些閒置的僧房尚能住人,还请施主见谅。」
「现在时止午时,小僧要去给居士们送饭。待会儿回来帮您打扫房间,并送抱两套被褥过来。」
阿蟾道:「秋鸣师傅客气了,贵寺收留我们已是恩情,何敢挑剔住处?」
「只是家弟重病不能拖延,可否求请医治?」
秋鸣摸了摸裴戎垂下的手,烫如火烧,吃惊道:「这般严重?」
神色为难道:「可是,寺中会医术的只有主持。而主持正在会见重要客人,吩咐我等不能打扰。」
阿蟾道:「无妨,在下略通岐黄,只是尚缺药材。」
闻言,秋鸣眉目舒展开来,笑道:「这好办。」
他带着阿蟾拐入僧舍后的一间厢房,落锁开门,只见里齐整摆着一个个竹篓,里面装满的药材。
秋鸣道:「这几年年景不好,山下常有瘟疫发生。」
「主持便让我们采集了不少药材,以备不需。」
「这座僧舍被閒置后,多数房间用来做了仓库。」
「施主若有用得上的,儘管自取。」
「小僧先去送饭,待会儿再来。」
阿蟾含笑点了点头。
秋鸣走后,他扶着裴戎在屋外的长凳上坐下。从院中水井汲水,擦净竹床,将人抱入屋中。
然后,挽袖出门,走进藏药的库房。
秋鸣去了一个时辰。
回到僧院时,艰难拖着一篓子被褥,看到眼前景象,大吃一惊。
简陋骯脏的僧舍里,蛛网、尘土皆被清理干净,变得焕然一新。
连院中的枯枝败叶亦被扫在一处。
廊檐下,架着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药炉,煎起了药。炉火彤彤,热气氤氲,整个院子瀰漫着苦涩的药气。
那位姓裴的施主,长身立于院中。灼灼桃花在他头顶盛放,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一双修长健美,伤痕交错的手臂。
他在劈柴。
用的不是柴刀,而是一柄纤薄修窄的墨刀。
他劈柴的方式,很怪,也很美。
刀锋顺着圆木的纹路轻轻划动,接着提刀于木心迅捷一点,坚硬厚实的圆木便如凋零的花朵,分成均匀的数瓣。
树梢上,桃花缓缓飘落,触及寒刃也被一分为二,粘在刀客的指尖。
秋鸣微微张着嘴巴,看得入神。他从未见过,有人劈柴,都劈得这般诗意的。
阿蟾见他归来,提刀插于木桩,帮人抬起装着被褥的竹篓,并温和致谢。
秋鸣方才愣愣回神。
「裴施主这么好看的人,竟对粗活这般拿手?」
阿蟾将竹篓抬进屋中,一面铺床,一面道:「苦也吃过,福也享过。活得久了,见得多了。自然能学会很多。」
指尖触过裴戎侧脸,将人埋入被子,出门坐于廊中,照看药炉。
秋鸣本是来帮忙的,但见阿蟾将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无忙可帮,便也蹲在炉子前,等待药水收汁。
阿蟾慵懒地靠着廊柱,侧头望着檐外,目光映着春桃绿竹,气息宁静淡泊。
一时,风乍起,桃花摇动,落英纷纷。
阿蟾伸手接住一些桃花,忽然道:「秋鸣师傅,寺里有白面、饴糖与红豆么?」
秋鸣想了想,点头道:「前不久,师兄们下山买了一些。」
阿蟾道:「可否借我一些。」
秋鸣觉得奇怪,这些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治病的。但还是将阿蟾要的东西拿了来。
半个时辰后,乐颠颠儿地带走了一盘子热腾腾的糕点,个个玲珑可爱,缀着美丽的桃花瓣。
阿蟾则端起另一盘,放在裴戎床头。将用剩饴糖,倒入苦涩的药中。
阿蟾扶起裴戎,令他靠着自己胸膛,端起瓷碗凑到对方唇边。
汤药晾得微凉,正合病人引用。
然而裴戎墨眉微锁,齿冠咬得很紧,药汤餵不进去。
阿蟾沉吟片刻,手腕一转,将瓷碗送至自己嘴边,启唇含了一口。俯身贴住裴戎双唇,启开齿冠,将药汤哺餵过去。
他探入裴戎口中,柔软的舌尖滑过齿列,压住裴戎的,以舌作桥,将汤药渡至咽喉。药水算不得苦涩,细细品砸,能尝出丝丝甜味,是那些饴糖的功劳。
手指摸上裴戎脖颈,在他喉头处揉按,咕噜一声,喉结滚动,尽数咽下。
就这样一口一口将药汤餵得见底。
阿蟾捻起桃花糕点送入口中,含得湿润绵软,再度哺餵给裴戎。
裴戎在吞咽的过程中,微微睁开眼脸,漆黑的眼珠像是浸在水中,湿润又迷茫。
他烧得有些昏了,这样深入咽喉的亲吻,只有与梵慧魔罗的几次,握住阿蟾的肩膀用力推搡。
「御众师,属下、属下……」
阿蟾眸色幽微,没有鬆开他,双唇依旧紧密贴合,牵动着他的唇瓣,唤道:「裴戎。」
裴戎茫然地动了动瞳仁,停止挣扎,手臂鬆懈下来:「阿蟾。」
干燥的双唇微微嚅嗫,像是回应了这个亲吻。
渐渐,合上眼睛,再度睡去。
阿蟾将没能餵进去的半口糕点咀嚼咽下,替他掖好被角,吹灭油灯。
走前,轻轻将门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