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局面不同往日,我们与慈航间的摩擦越发激烈。刺部是我苦海破甲剜心之匕,万不能在此时出现差错。还请大人早日选定新任刺主,稳定刺部军心。」
「确该如此。」御众师颔首,「你们可有人选?」
拓跋飞沙斟酌着推荐了几人,各部皆有,但大多是自己的党徒或是已被他暗中收买之人。
依兰昭则耸了耸肩,道:「全凭大人做主。」
魏小枝旁听政事,惯是一声不吭。在垂问的目光看来时,胡乱地摇了摇头。
最后,众人齐齐看向独孤,只等刑主发话。
独孤顿觉芒刺在背,脸孔缓缓绷紧,心中忐忑不安。
先前依兰昭说,刺部上下人心惶惶,怕受裴戎牵连。而这苦海之中,若论谁受牵连最大,排第一的绝对是他这位裴戎的密友,然后才能轮上那群刺奴。
他与裴戎同一批入苦海,又曾出师于同一位杀手师傅。虽任刑奴、刺奴时,分别数年,但在成为部主之后,又迅速缔结盟约,同进同退。
关係密切至此,若说半点不知情,连他自个儿都不信。
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他这位负责纠察赏罚的刑主,还就真他娘的半点儿都不知道,裴戎那小子竟然是慈航道场派来的卧底!
这几天,他一时愤怒,一时憎恨,几乎将狱中所有囚徒活剐殆尽。
要说他与裴戎间的情谊有多么深厚,那是对苦海培养苦奴手段的一种侮辱。
苦奴们的心经过千锤万击,又历霜冻雪埋。是硬透了、冷透了的玩意儿,被人揣在怀里焐不出半分热度。
当初的独孤也是熬不下去了,打算找一头看得顺眼、不太疯的狼,交个朋友互舔伤口。才从胸腔里的铁疙瘩上抠下一块,交託给对方。
虽然稀少,但在苦海,已是弥足珍贵。
正是如此,在得知裴戎的背叛时,他恨得深重。
独孤恍惚着,像是没有听清御众师的问话,双腿一弯,嘭地一声跪在地上。
几人愕然注目下,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冰冷的礁石上写道:
独孤执掌苦海刑罚,必不容叛徒逍遥在外。愿扬帆出海,万里追杀,拿不回贼子人头,愿以吾首来抵,望御众师首肯!
写罢,狠狠叩首,一副杀意已决之态。
石上血字,半是真情,半是假意。
他对裴戎的恨,尚未到要令对方非死不可的地步。
但若裴戎终有一死,这颗头颅就必须是他取回,否则永远无法洗脱通敌的嫌疑。
他听见御众师转身,衣袍窸窣扫在石上,似在观看这份血书,心立即提在嗓眼里。
半晌,对方淡淡道:「我不允。」
孤独顿时汗湿重衣,目露绝望。
拓跋飞沙冷笑,之前戮部一直被刺、刑两部联手打压,过得好不憋屈,这回终于扬眉吐气。胜利的滋味是如此甘美,若非御众师当面,他几乎要纵声大笑。
心中没能得意多久,便听御众师道:「因为我要你暂代刺主之位,安抚人心。」
这是最佳的选择。
刺奴们见到作为「叛徒密友」的独孤没有受罚,反而受到重用,自然不再乱想。
「我做事,向来用人不疑。你随侍我十余年,万事莫不尽心。连我都曾被裴戎欺瞒许久,何况于你?」
他倾身扶住独孤肩膀,将人拽起:「我自信你。」
独孤的面孔顿时如醉酒一般涨得通红,浑身激动发颤,再次跪地,重重叩首,愿为大人效死力!
局势急转直下,令拓跋飞沙又惊又怒,忍不住开口反驳:「御众师,独孤与那厮走得忒近,尚不知两人间有什么苟且,怎可将刺主之位交给他?若是他包庇裴戎同党,继续向外传递消息,刺部岂非成了慈航的贼窝?」
御众师皱眉,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对方立刻噤声。
「飞沙,所有部主之中,你总是令我最操心的一个。」语调缓慢,轻柔,挟着一股慑人的磁性,「你可记得,在领鞭刑前,我曾教过你一件事情。」
御众师亲自执行的鞭刑,拓跋飞沙只挨过一顿。稍一提及,即刻想起。顿时析出一身冷汗:「您、您告诉我,御众师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御众师长眸微敛,淡淡含笑,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他难以喘息。
「告诉我,御众师会错么?」
拓跋飞沙一声急喘,脊背微颤,那一日的鞭刑之痛尚历历在目。然后冲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顶着肿起的右颊,沉声道:「是属下妄议了。」
御众师看着他,知道他面服心不服。
「如今形势,苦海与慈航开战不远。独孤虽兼刺主,到底外战经验不足。」
「从前,你与裴戎是我左膀右臂。如今我左臂已失,只剩余你,自然希望你能更稳重些。一旦大战开启,苦海万军可要由你主持。」
拓跋飞沙吃了这颗甜枣,抑郁尽去,郑重拱手道:「必不辜负大人期望。」
御众师淡淡一笑,转向依兰昭道:「你在古漠挞所行之事,进行得如何?」
依兰昭道:「陀罗尼王已经鬆口,答应与我们进行那桩买卖。只不过他期望您能亲临古漠挞,与之面谈。」
「属下猜测,他是想待价而沽,通过试探您的态度来给手中那片『沙漠之心』开一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