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家的闻言笑道,「不妨事,俗语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齐氏可不就是一块陈年烂砖,搁了太久无人打理,早就一推即倒了。也怪她男人不争气,当日姑爷和前头那位和离时,也是遣了不少银钱与她,原本尽够她过活了,谁知不到几年的光景竟被她男人败光了,还落了一身的病。如今她小子又赶上娶亲的年纪,家里正愁拿不出聘礼呢,亏得姑太太提早想到了她,再晚一步,她可就要上苏州公主府去打抽丰了。」
段夫人缓缓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想起这么个昏招。」顿了顿,打迭起精神问道,「眼下她可有说出什么有用的?」
吴瑞家的听她问的入港,得意一笑,却不由压低了声音,道,「先时太太只问她,姑爷和前头那位究竟怎么回事,她却是支支吾吾,究竟如何也说不上来。难为她一个乳母,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后来她却自己说出来,原来那位和如今的将军是旧相识。说起那建威将军原是行伍出身,早年却是跟着驸马都尉在京畿十二团营的,都尉尚了公主便解了职务,可这位将军仍是在军中,凭藉着都尉的根基扶摇直上。他倒是惯常出入公主府的,据说侍奉公主都尉有如亲生父母,在都尉面前也有半子之称。这还是早年间的事,那会子那位郡主娘娘也还小呢,正是豆蔻年华、青梅竹马。」
段夫人听得正入神,忽见她停了下来,满脸皆透着知悉隐秘的快意,忙催促道,「后来呢?这二人果真有情?怎么后来她又嫁了老爷?」
吴瑞家的歇过一气,又清清嗓子,接着道,「那齐氏毕竟是后进府的,也说不准当日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没成,许是那郡主又瞧不上一个五品武官罢。不过这二人可一直藕断丝连,就是贵府大姑娘三岁前那几年,他们一个在京师,一个在外埠,通信就从没断过。所以那事出了以后,建威将军才能那么快就把郡主娶了过去,不过是一解当年的相思苦罢了。」说到此处,她早已绷不住,那轻蔑笑意便从眼角皱起的细细纹路中漫溢了出来。
此等秘辛原本最能激发人心兴奋、人情刻毒,却未能令段夫人面上有丝毫动容,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于内心深处淡淡地涌起一阵酸涩无力。原来那个女子还有着少年情人,在她成为明日黄花之后仍能不离不弃、死心塌地。她忽然生出一股想要放弃探究的念头,一切皆中她意,一切不过如是,在如愿的尘埃落定后,却又令人无限厌倦。原来自己一早便已经输了。
吴瑞家的笑过一阵,却没等到她预想中的同仇敌忾——良家清白女子对于不守妇道的败德之人的不齿唾弃,不禁细细打量起段夫人,只觉得她神情中透着一抹恹恹,便怀着几许慈悲心,以己度人的安慰起她来,「姑太太别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我临来之前,太太特意吩咐了,这齐氏原是穷怕了的主儿,不愁撬不开她的嘴,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了,须得让她知道咱们拿捏着她一家性命,是她上赶着求着咱们。再者,这桩事若说做做文章也使得,姑太太仔细想想,岂有母亲丧德,女儿尚能有好言传身教的。」
她一鼓气说到此处,故意放缓了语气,为将那最重要的话点明,「依我说啊,这公主真是帮了姑太太大忙了,若不是她定要接了贵府大姑娘去,这口实咱们还不好做文章呢,如今姑太太一天都没养过她,这事满京师谁人不知,就是她日后名声坏了,别说姑太太,连莹姑娘也是一点扯不上干係的。」
段夫人忽然听她提及女儿,渐渐回过神来,沉吟半日,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吴嫂子。我尚有一封信要你带给哥哥,你稍待片刻。」
见她起身进了里间,白芷忙打帘子跟了进来,知她要修书,便即一声不吭地研墨,待都做好了,却也没有似上次那般留在她身畔,反倒是默默退了出去,自去外间招呼吴瑞家的。
不一时,段夫人已执了一封信笺出来,仔细交代了吴瑞家的,又将带到那府上的东西一一装好,寒暄客套两句,便着人送了她出去。白芷一面收拾茶盏,一面关切道,「太太没事罢?我瞧着那会儿吴婶子和您说话时,您有些恍惚了似的。」
段夫人心中全无预期的喜悦,反倒是那淡淡的酸涩一直挥之不去,她望了望窗外,廊下的一丛月季正盛放得如火如荼,隔着幽幽碧纱,却也透出几分含蓄朦胧,或许是因为它们终不及蔷薇艷烈娇美,才会被其他物事这般轻易地蔽去色彩。
「太太?」白芷见她不语,轻声唤道,「还有一桩事要请太太示下,表姨太太家的婉姑娘前儿已从松江府上京来了,估摸着这几日就到。才刚吴婶子说,舅太太的意思,是请太太先行安置了她。这里头原也有一层意思,婉姑娘的年纪和三爷相当,身份上也不差什么,若日后能亲上做亲,对太太也有裨益。这到底是舅太太的主意,您瞧着如何呢?」
段夫人蹙眉道,「让嫂嫂操心了。就这么办罢。一个庶子罢了,也不值当多费思量。」白芷点头道,「是这话。太太正经还该筹划好三姑娘的事。像是老太太那般,即便庶长子承继爵位,到底有个当皇后娘娘的亲闺女,谁也不敢小觑了就是,任他多高的爵位也绝不能在老太太跟前放肆。」
段夫人轻笑一声,道,「我拿什么比她?人家可还有个嫡亲做辅臣的好儿子!我这辈子便是没有养儿子的命了。」白芷忙摇首道,「太太做什么说这么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