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心口一跳,再看那听琴图,眉心更是一跳,「沈大人现下关在诏狱?他的家眷呢?」
钱志唏嘘,「案子在审,俩晚上过去了,这还没交代军饷的去处呢。他们家三个儿子也都进了诏狱,八成不是斩就是流。女眷倒没牵扯,只是家毁人亡,沈夫人昨儿夜里一条白绫先送自个儿上路了。」
顾承喉咙一紧,哑着嗓子问,「那沈小姐呢?」
钱志眼睛一亮,「嗬,说起这位沈小姐,顾爷没见过罢,那可真是个美人,年纪还小呢,出落得已是月里嫦娥的模样,这长大了可还了得,只是可惜了……完喽。」
顾承一颗心就快跳出腔子,急问,「她……她也殁了?」
钱志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是这么回事,抄完家,那沈小姐就被她舅舅家接去了……」
顾承蹙眉,「舅舅?」
「可不,是舅舅,亲舅舅。」钱志语气如有讽刺,「姻亲家获了罪,她舅舅倒还能飞黄腾达,前些日子钦点的长芦盐道转运使,真正的肥缺。听说那小姑娘被接去,我这心里也鬆了口气,多水灵的一个人吶。没成想她舅舅也是这么想的——今儿我一来上值才听说,她舅舅不知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着,昨儿夜里把她给卖到文坊胡同,留仙阁里去了。」
文坊胡同是京中有名的风流旖旎处,且不属官妓,乃是私妓。顾承活了二十年,只听过没去过,此刻心里却忽然一阵颤悠,好像漏跳了一拍,好像被人抽去了一丝魂魄。
☆、第4章 救赎
留仙阁这个名字可谓一语双关,选择留在此地的人可以自诩神仙,当然也希望能品尝到一个绝类神仙的夜晚。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做如是想。
顾承坐在一间颇为清雅的绣房中,身后的小山屏上勾画着九夷山水,烟霞烂熳,面前则有两位各具风致的妙龄少女,如同画中山水一般,娇俏烂漫。
撩拨也好,挑弄也罢,早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少女们奈不住,撒起娇来,「这位爷,您是瞧不上我们姐妹,还是怎地?莫非,是有诚心要找的人?」
顾承不抬眼,轻轻点头,「是,我找你们老闆,有事要谈。」
少女对望一眼,甩着帕子泄气道,「原来是找我们妈妈,那您得等会儿。我们俩去瞧瞧,妈妈得不得空。」
有人指明要找,且这个人穿着打扮尚不算差,那么或许将有笔买卖可谈。留仙阁的杜三娘是聪明人,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摇曳着腰身,站在了顾承面前。
杜三娘打量人的速度极快,心里一有数,口中就笑问,「这位爷怎么称呼?」
顾承信口胡诌,「小姓祝。」也不算诌得太离谱,他原本就是来助人的,至起码是要助人脱离眼前苦海。
「原来是祝爷,我瞧着您眼生,像是头一回来我们留仙阁。」杜三娘笑着坐到他对面,「怎么着,才刚那两个入不得您的眼?那您且说说,想要什么样的?我这儿旁的好处没有,单有一样,无论环肥燕瘦,妩媚婉约一应俱全,管教您能挑出自个儿心仪的姑娘。」
顾承摇头,「祝某不是来找姑娘,是来赎人。」
杜三娘双眸一亮,「听着新鲜,才说您眼生呢,怎么就抛出一句赎人的话来?祝爷认得我们这儿哪位姑娘?」
顾承不看杜三娘,却是一副好声好气,「五日前,您才收了个女孩,姓沈。我赎她。」
杜三娘故作沉吟道,「姓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吶?」
顾承转过脸,对着她一笑,「卖身契上写的清楚,用的都是真名真姓,户籍不得篡改。妈妈再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这年轻人不笑的时候模样也就算清秀,笑起来,忽然就有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杜三娘久经风霜,心中赞过,脸上不显,坐姿前倾,就要贴上顾承的脸,「有!花儿一样的姑娘,我这留仙阁里全数的人加一块,都赶不上她一个手指头。祝爷好眼光啊!」
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拂上顾承的脸,轻轻一拈,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光洁润滑。
杜三娘满意的笑了,适时地收回了手指。顾承也适时地向后避了避,忽略掉脸上阵阵发痒,又阵阵发烫的感觉,「她还小呢,应该还不及十四岁。」
他的话音里有一丝髮颤,也许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杜三娘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笑道,「是还小呢,不够开/苞的年纪。不过祝爷晓得罢,如今有一种人,偏生就喜欢小女孩子,真到了花季成熟时候,他们还觉得不够有趣儿,也不够有味儿呢。」
顾承的脸一阵阵发烧,他克制不住,也控制不了,只能低下头,「那就是还没有……请妈妈说个数罢,我一定要赎这个人。」
杜三娘调戏得正上劲,曼声笑起来,「这么坚决,看来是非她不可了。」她忽然收住笑,「祝爷和她有亲?」
顾承抬起头,淡笑道,「没有,有亲的那个,不是把她卖了么?」
杜三娘不解,「那是有情?」
轮到顾承发笑了,「她才多大?祝某不是妈妈口中说的——时下里有些人。留仙阁是生意场,不是衙门口,赎人也须问清缘由?」
杜三娘咽了咽唾沫,知道这年轻人虽生了一副和顺的眉眼,说起话来却是和顺中带着硬气,「看来您是诚心,那得了,我也爽快点,您听个数。成或不成,给个话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