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被逼得走投无路,脸涨得通红,情急之下,忽然心念一动,她或许只是猜测而已,其实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她不过是个未谙世事的少女。
「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装出不在意,搪塞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想她忽作悠悠一嘆,望着他凝眉浅笑,「可怜,也不知忍了多少年,我算算,是从十四开始?还是更早些,从十二三就开始了?」
她竟然还掰着手数起来,他真听不下去了,连声问她这些话,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倒是好整以暇,摇着他的手,轻轻笑道,「我大哥比我长六岁呢,从前他背着我爹和屋里的丫头不清不楚,俩人自从有了故事,眉毛眼睛就再也藏不住了。有回我听见他走过那丫头身边,悄声说,我都憋了几天,难受坏了。」
说着,抿嘴一笑,又像怀着些遗憾,「不过,也只听见这一句罢了。」
顾承深深蹙眉,这是什么家教,莫非一品大员宅门里,家风就是这样?可转念一想,大家公子和房里人有些首尾不算稀奇,这情话自然也是说得极隐秘,多半还是因她耳力太好,才教她囫囵听了去。
他无奈的摇摇头,才想叮嘱她别信这些话,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他连忙先去开门,来人却是隔壁郑员外家的娘子,特地来寻沈寰。
「呦,三爷也在家呢。」郑家娘子含笑问好,拉着沈寰的手,笑道,「大姑娘好,我今儿是来谢谢姑娘的。上回你蒸的西葫芦馅包子极好,我家小子直夸香,那么大的包子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这常言都道,心灵手巧,姑娘不过学了一遭,才刚上手,就能做得这么好,果真是应了这四个字了。」
顾承在一旁听得纳罕,不知这又是哪一出,怎么她又背着自己学开了灶上的事?
沈寰也没成想郑家娘子会专门跑来说这个,敷衍笑笑,「那是您家厨娘教得好,回头我还要跟她请教怎么烧菜,怎么做点心呢,到时候还得请您多担待,别嫌我烦。」
郑家娘子笑着说不能够,一面应着,一面只上下打量顾承,眼睛一转,笑得抑扬顿挫,「三爷这阵子挺忙?我瞧着,总把大姑娘一人搁家里,也没个伴儿陪她,这孤零零的多没趣儿。要说从前有祝妈妈和含香在,可比现在要热闹多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有心质疑顾承遣散婢女仆妇的用意,忖度他或许还存了什么别的想头。
顾承听得出来,也不争辩,淡笑着应道,「是有些寂寞,所以得空,我就多陪陪她,眼下也只有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郑家娘子嘴角轻扬,自是不信这话,只是见顾承脸上淡淡的,沈寰也一副清清冷冷的态度,才不好多言,笑谈了几句閒话,告辞去了。
人一走,顾承先关怀问起,「你跟人学蒸麵食?这里头学问不少,你没做过,怕是不易。」
沈寰得意笑笑,「也没多难,你没听人夸我手巧?我可是随随便便一捏,就是十八个褶儿。」
顾承抿着嘴,不禁一笑,「包子好不好吃,又不在褶儿上。」
沈寰拧了眉,不满道,「你就不能夸夸我,非要甩这些片汤话。」
「我是觉着没必要。」顾承摇头,「何必费那个事,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买给你就是。」
沈寰挑眉,「那成什么话?」
「有什么关係,」顾承笑道,「你是我的……」
还没说完,见沈寰忽地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伸手指了指门外,悄声道,「人还没走,正听壁角儿呢。」
俩人相视,心有灵犀的一起朝屋内走去,进了屋,顾承才嘆道,「邻里街坊住在一起,难免是非多。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閒着没事,眼睛只盯紧了别人家。」
「所以你才要明晃晃的,带出兄妹俩字?」沈寰睨着他,「现下这么说,日后要如何收场?」
顾承摆首,说无妨,「我正想和你说,以后卖了房子,离开这儿,去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见沈寰似有一怔,他接着说道,「换个环境,重新生活,你说好不好?你想去江南,还是去塞北,地方由你挑,我负责安家。」
他说着倒是一脸兴奋,这提议也真是不错,听上去颇有几分美好,可是,她的另一半心结,总归还是在这京城里。
半晌她不曾答话,顾承上前两步,再度牵起她的手,「不愿意么?不是答应了,先要过把日子过好。如今你的好日子里,已经有了我,这样还不够么?」
他声音里有十足期待,也有些许忐忑。沈寰怔怔听着,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阻碍——其实他,根本不想让自己报仇。
她心下冷了几分,「这是你的计划?对我施个美男计,把我拐带走,然后让我陷在温柔乡里,被迷得晕头转向,再也想不起报仇的事?」
他一窒,「你是这么想我的?」随即摇头苦笑,「看来,美男计对你还是不起作用。」
她没接话,他也垂首无语,沉默如同暗流汹涌,在他们之间设下一道屏障。
良久,还是她打破僵局,「你是不想我杀人,对不对?」
这毋庸置疑,也不必否认,顾承言简意赅,点头道是。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如果不杀了仇人,我和死了没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