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的怒火和怨恨得不到消解,笑都笑的让人心头髮冷。
但此时此刻,像是终于从虚浮构建出了一点点真实。
巴卫想,我不怪她了。
她有什么错呢?
——她没有躲着不出现,没有擅自在神隐后被其他妖魔捡到,也没有因为被捡到了,就心甘情愿做了别人的“花”。
他能遇见她一次,才是真正的意外。
困扰了他四百多年的苦苦追寻,只不过是因为她从未诞生罢了。
既然不是她的错,那她便应该被原谅。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几乎满溢他心臟的、那些沉重的黑暗,突兀又猛烈的消逝了一瞬间,露出了底下那颗原本生动活泼的心臟。
——那颗曾经迫切的,充斥着能让他做出【拿着一束水莲花,像个人类男人一样站在门扉前紧张到深呼吸】的衝动爱意的心臟,突兀的在他胸腔里重新跳动了一剎那。
但这新生跃动并没有持续下去。
不过一秒之隔,黑暗们又重新回来了。
巴卫还记得自己兴冲衝到达铃木大宅时,那一副人去楼空正在装修的胜景,也记得他几乎是扑着跳进食骨之井后,只得到了光芒闪现后那一片黑暗时的心情。
那个时候,她总是出生了的吧?
但他依旧见不到她。
一次,又一次,就像他几百年前曾经担忧过的【命运】那样,她总是不见他的。
——这些,也值得原谅吗?
“等一下!”
像是察觉到了他波动异常的妖气,缘结神小姐的喊声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影影绰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巴卫木愣着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侧了侧头。
他眼角处的视觉泛着黑影,应该是眼球大量充血了,在三秒之后,大脑才慢吞吞的处理起了眼睛收集到的画面。
奈奈生揪住了他的袖子,眼睛里亮着急切光。
“你见过她的!”
她的口型越变越快,“我之前也不全是说谎的,在体育馆和你擦肩而过的那个棕色头髮的女孩子,她真的就是画里这个铃木园子!”
像是一阵带着微雨的轻风吹过耳畔,巴卫听到自己孩子气的神主激动重复喊说:“醒一醒啊巴卫,你其实见过她了!”
她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
狐妖俯首侧身的动作,慢的像是出现了卡顿电影画面,锐利的指甲轻飘飘停在了少女眉心之间。
“你刚才,”他舔了舔无意狰狞而出的犬齿,“说什么?”
“我说你见过她了,还记得的吗?”
她像是担心他还没有恢復视觉,大力的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就上一次,在体育馆!”
“那个上来就说要出价买我神格的女孩子!”
“你说她不可能跟我认识,还说她也是个神明的那个——记得吗?”
记得……
但是不对。
像是长久迷路的人,终于走到了可以拨开了迷雾的前夕,虽然远方的风景隐约可见,但正是因为这份朦胧,它们的影子可以联想出各种各样的风景。
而比起立刻就将那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和【她】联繫在一起,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出现的,居然是【味道】。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而味道的来源……
妖狐金色的眼睛冷光乍现,直直的钉在了那个蓝眼睛的运动服身上。
他身上的味道很杂,不乏连妖魔也觉得难闻的部分,比起武神,更像个祸津
而在那之外,他周身还有股外在沾染上的瘴气。
像是万人坑、又或是千年古宅什么的,瘴气都瘴着一股黏哒哒的湿气。
但这股湿气之下——或者说,这股瘴气的源头、让他沾染上这股气息的那个存在——祂的身上,纠缠着让巴卫觉得十分熟悉的味道。
这份味道只要再新鲜一点,刨除掉那股蔫哒哒的感觉,那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它可能一直是巴卫生活中的诸多背景气味之一。
比如从前的某个属下。
比如据点里被做成了王座的蛇妖骨头。
再比如——再比如夹杂在恶罗王鬼气熏染之下的……
“那束金棕色的头髮。”
如果这蓝眼睛野神身上的味道,来自于他嘴里的“园子”。
如果和他在体育馆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叫“园子”的女孩儿,确实也是一头的棕发。
“那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个让恶罗王心心念念想要咬死的,高天原的新女神。
巴卫想,这一切还真是该死的巧合呢。
数百年前,当他为了帮恶友善后,而在此岸与彼岸之间破开缝隙,并被突如其来的灵力漩涡炸飞的时候——
——他离她其实只有一米。
当他满腔怒火背过身去,让恶罗王赶紧去追的时候,离她也不过十米。
他放声大笑着和巫女神官们开战的时候,离她一百米。
等他看到独自归来、却愤怒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恶罗王时——他和她的距离,变成了四百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