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水门外,虹桥以东。
有一座与开封府地界的庄子都不尽相同的建筑。
背靠汴河,占面极大,三面环水,四方高墙,整个庄子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四角还筑有角楼,常年有禁军放哨,可谓戒备森严。
没有人知道这座神秘庄子的主人是谁,但都会自觉远离。
其实,这里是广陵郡王的秘密猫居。
他称之为「狸奴庄」。
傅九衢爱猫,但长公主身子不好,见不得猫儿。傅九衢顾及母亲,便在外头建了一个猫庄,尽了孝道,又合了自己的心意。
汴京城大把人家养猫当宠,可常有不肯好好养的,或是猫儿自己跑出来的,傅九衢都让人捡了来,收拾干净,养在狸奴庄。狸奴庄的猫儿,一小半是傅九衢各处搜罗来的名贵品种,一大半是五花八门的流浪猫。
此刻,天光正浓,一群猫儿徜徉在庭院里晒太阳,或悠閒或慵懒或好奇,趴着,躺着,横着,或在木栅与木房子上跳跃耍闹。
傅九衢众猫环绕,倚在檐下的紫檀木躺椅上,半阖的眸,不羁的笑,慵懒的动作,竟染上几分猫儿的样子,如同猫妖。
孙怀看得内心直嘆。
广陵郡王血气方刚的年龄,不睡女人却爱睡猫……
可惜了。
暴殄天物。
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把这猫妖主子给收了……
段隋在门口禀报,「爷,檀奴来了。」
傅九衢嗯声,修长的指缓慢地抚过软绒绒的猫背。
一个身着鞓红色直领对襟褙子,里头着石青色罗裙的姑娘走了进来,衣着干净,长得端正文秀。
「檀奴见过爷……」
狸奴庄里的猫奴共有二十八人,全是二八芳华的姑娘。孙怀怕污了主子的眼睛,挑的全是清秀貌美,善意温和的美人。
这女子原本叫罗檀,在这些猫奴里年纪最长,是个管事的。
她小心翼翼地朝傅九衢行了礼,话说得缓慢,手指却微微攥紧,显得十分紧张。
「九爷这些日子没来狸奴庄,又添了好几个小傢伙,除一隻成猫,余下三五隻都不足月,用羊奶餵养着,就等着爷来取名呢……」
傅九衢抬眼:「金盏呢?」
罗檀哆嗦一下,膝盖仿佛都软了,结结巴巴。
「金盏,金盏婢子们……正在找。」
「找?」傅九衢从紫檀木椅上缓缓站起来,声音不大,音色清悦好听,却冰冷得如同一把刮骨的尖刀,令人毛骨悚然。
罗檀扑嗵一声跪下了,仰起的脸蛋儿苍白如纸,肩膀颤抖不停。
「九爷,都是婢子不好。那天下雨,我身子不爽利,餵食后便吩咐碧烟那小蹄子看好金盏,便先回房歇了……哪晓得次日起来,婢子就发现,发现金盏不见了。」
金盏是一隻猫的名字。
又叫金被银床,长得漂亮又神气,是傅九衢的心头好,
「连一隻猫都看不好,要你何用?」
傅九衢声音冷淡,罗檀仰着青白的脸,哀求。
「都怪婢子太相信碧烟,以为她会好好看着金盏,婢子罪该万死,请九爷责罚……」
傅九衢眯起眼,冷冷看了罗檀片刻,突地勾唇一笑。
「万死不必,一死即可。孙怀,带下去,杖毙!」
杖毙?
罗檀身子一晃,拼命磕头。
「九爷饶了婢子吧,饶婢子一命,婢子下辈子给九爷做牛做马……」
庭院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劝。
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傅九衢可以对一隻猫那么温柔深情,对待如此貌美的婢女却不见半分怜悯。
郡王爱猫,在猫的事情上也较为偏执,但震怒到要取人的性命,却是第一次。
孙怀眼皮直跳。
眼看罗檀额头磕破,血溅到地上成了一朵血花,他硬着头皮赔笑。
「爷,檀奴弄丢了金盏,是犯下了大错,但小的这便派人去找……兴许能把金盏给找回来……」
傅九衢冷冰冰看着他,笑了起来。
「找回来?」
他幽冷的视线缓缓落在罗檀的头顶。
「有心弄丢的,如何找得回来?」
罗檀唰地抬头,满脸是血地看着傅九衢,嘴皮不停蠕动,想要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傅九衢摆摆手,一脸厌烦。
「拉下去。」
「九爷……」
一道恐惧的叫声短促响过,
罗檀便软倒下去。
段隋手上握着刀柄,似乎还在困惑自己用刀背就把人打晕了,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把刀,然后对傅九衢尬笑。
「郡王,属下也不知道这姑娘,她不经敲呀?」
傅九衢面无表情,就像没有识破他那点小心思似的,缓缓侧过脸,看向孙怀。
「爷……」
孙怀不用人叫,身子一软便跪了下来。
这些年孙怀没少犯错,屁丨股也没少挨傅九衢的狠踹,但他从未担心过傅九衢会要他的命……以前,孙怀一直认为是广陵郡王的脾气好,如今看来完全是自己运气好。
「小的方才犯糊涂,不该替罪婢说话……」
「愚蠢。」
傅九衢冷沉沉地笑。
「你和段隋,一人罚俸半年。」
孙怀没作声,段隋唉一声,指着自己的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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