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那一套。来给朕瞧瞧,近日总是头痛犯困是怎么回事?再是卖乖讨巧,顾左右而言他,朕决不轻饶!」
周道子嘿嘿一笑,「老臣哪里敢呀。」
皇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就是没有责怪之意,周道子大着胆子上前问脉,辛夷看一眼傅九衢,悄悄朝他勾勾手,示意他出来。
二人走到内堂门外,辛夷这才小声说道:
「我做的那个白笃耨,倒是很适合贵人的症候,拿一些来不知方不方便?」
傅九衢清眸微沉,落在她的脸上。
多日不见,这小娘子好似又俏丽不少。
这张脸,雪白如玉,那些斑痕几乎看不清了。
但这张嘴巴,却更是油滑,就没有空子是她不能钻的。
傅九衢冷笑一声,语调里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香药不是被抢了么?你哪里还有?」
果然还是被他看穿了。不过,这才是傅九衢嘛。
辛夷听了反而鬆一口气。
「明人不说暗话,东西确实还在我手上。」
傅九衢眼尾微微一撩,看不出半点意外。
「你当真是坏得明明白白……」
彼此彼此。辛夷心里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微微揖礼,「多谢郡王为我保密。那我再去拿一点香出来,就说是专门孝敬官家的。」
「不要了。」傅九衢抬手拦住她。
辛夷低头看着他的手臂,疑惑地侧目,与他对视。
「为何?」
傅九衢平静地望一眼内室。
里头传来周道子的声音,他是个能说会道的老头,哄得官家很是开心,但傅九衢眉头却略略一沉,一把拽住辛夷的胳膊,径直将她拖到院子里,关上木门,这才丢开她的手,不温不火地一笑。
「你以为周道子为何辞官?一个学医之人,位居翰林院医官使,可谓光宗耀祖,去到哪里不令人艷羡?」
辛夷抿起嘴角,看着他若有所思。
傅九衢也不再说话。
院子里十分安静,只有檐下狗窝里的「程咬金」露出脑袋瞅了一眼,吐着舌头似乎想对生人示威,被辛夷一瞪,又委屈地缩了回去。
一阵尴尬的死寂。
「给他煮一壶果茶便好。」傅九衢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换以前,他肯定会尖酸讥弄,多多少少要将辛夷取笑一番的,可今日说了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他神色却平和。
「果茶什么时候都能煮。白笃耨却不是随处可得。你可明白?」
似乎怕她不懂,傅九衢又补充一句,语调温柔得不像话。
「除非你一直有笃耨香进贡。否则,就不要让官家喜欢上它。」
辛夷思忖片刻,轻轻一笑,「我听懂了,但又不是很懂,你说奇不奇怪?」
傅九衢扫她一眼:「官家若喜欢了,却得不到。你说,谁会倒霉?」
辛夷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是语文科代表,不懂官场,更不懂朝政,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多少明白一点。
她相信傅九衢的话。
老狐狸说不能做的事,那千万做不得。
「好。我去准备果茶,再点一炉清心明目的香药,让贵人离开时舒舒服服,往后也能想着我的好。」
这次傅九衢没有阻止。
待她背影远去,他才慢慢转身。
「段隋。」
段隋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九爷,属下在。一直在,嘿嘿。」
重复这个「一直在」,就十分讨打。
但傅九衢双眼温和带笑,竟无半分责怪的意思,「传我令去,让兄弟们好好招呼劫道贼!」
段隋一脸是笑,「明白明白。九爷把心放到肚子里,办这种事,皇城司的兄弟们最有经验,不让他屁股开花,我名字倒着写!」
……
当街抢货的几个混子都是张卢的护院,而那个手拿白玉笛的锦袍公子更是张卢身边最得力的狗腿子,也是他的表弟,名叫石唐。
石唐是杜氏香药铺的东家,杜仲卿便是他聘来的掌柜。
但杜氏香药背后的实控人,是张卢。
石唐对张卢言听计从,说一不敢二。
石唐做的恶事,便是张卢的罪过,打石唐的屁股,也就是打张卢的脸。
~~
辛夷以药铺为家,从搬进来那一刻起,便花了十足的心思来布置这里的一切。
她借鑑了一些后世的优秀经验,同样的原木元素,愣是被她装成了现代极简风格。温暖的色调,自然、简单,却别出心裁。
因此,这个小小的药铺,不是汴京最大最富丽堂皇的药堂,却是最舒服对病患最贴心的。
赵祯所在的那间内堂,除了躺椅和石炭炉,还有一扇正对五丈河的极大窗户,可以远望来去的船隻。
赵祯就没见过那么大的窗户。
方方正正,一片明朗。
窗户下是布置的小茶室,器具摆放井井有条,没有一个奢华的摆件,却比汴京城常见的室内家居摆放,更添一种开阔和明媚,无半分压抑沉,人一坐下来,人便鬆快许多。
「张娘子心思奇巧,是个才女。」
赵祯夸奖了辛夷,但话却是对着傅九衢说的。
傅九衢面无表情地嗯一声。
辛夷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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