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垂着目光,轻轻地揉一下太阳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脸,不去理会心里那个疯狂吶喊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轻笑。
「今晚喝了酒,喝得不少。抱歉!让你看了笑话……」
辛夷莞尔,「神算子抓到了吗?」
「嗯。」傅九衢低头饮尽杯里的凉茶,黑眸像镀上一层耀眼的光,仍是那个骄傲而自负的男人。
「本王出手,没有漏网之鱼。」
辛夷忍俊不禁,「那有没有交待?是不是我们的同路人?」
这个才是辛夷最关心的问题。
「我看不像。」傅九衢道:「他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
「万一是装的呢?」
「一个人要是能装得尿裤子,我敬他演技超群。」
辛夷愕然一下,轻轻地笑开。
「那他是如何得知失踪的童男童女变成了河底焦尸?又如何得知卢永福小妾的事情……」
傅九衢冷笑一声。
他知道辛夷在不停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两个人情绪的焦点在情感问题。
傅九衢顺从地应话,就像撕碎的心臟从来没有疼痛过那般,云淡风轻。
「那个傢伙不老实,只说是占卜来的。我让他当场给我卜一卦,却是驴唇不对马嘴……」
辛夷与他目光对上,「落到你的手上还不肯交代?看来这人很是了得。」
「不,他只是一个胆小怕死的普通人。」
「可以顶住酷刑,拒不交代,就不普通了……」
傅九衢默默地注视她,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无端地充满了情感,「有一种情况下,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
辛夷眯了眯眼,「什么?」
傅九衢:「当最爱的人受到生命威胁,普通人也会变得异常勇敢,不惜牺牲一切。」
辛夷一怔,忽地明白了。
「你是说这个神算子,有可能只是一个嘴替?他没有真本事,所说的那些话,是别人让他说的,因为他最重要的家人,性命攥在别人的手上?」
傅九衢没有否认,淡淡地道:
「神算子姓畲,常年混迹在扬州城,前几天才来泗州,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换个地方就露出『神迹』,你说是冲谁而来……」
前些天?
辛夷问:「难不成与你在泗州卧病有关?」
傅九衢哼一声,「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卢知州的血光之灾,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驿馆,不揭穿你假病的事?不对呀,为何要帮你?」
「当然不是帮我。」傅九衢道:「也许对方只是为了不让他靠近酒楼?不拆穿黑火药作坊?这个卢永福不是聪明人,会错意也是有的……」
辛夷点点头,「酒楼焚爆的事,与他有关吗?」
傅九衢迟疑一下,「焚爆既是原定剧情里的事情,兴许与他无关,但黑火药就一定脱不了关係了,不然也不会前往查探……」
辛夷又问:「神算子常年混迹扬州,是他亲口承认的?」
「不是。」傅九衢突然望住她,低低地一笑,「他说是江宁人士,却有扬州口音,我便叫来虎子他爹娘,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年那个给虎子他娘和员外的傻儿子合婚,说是可以冲喜的算命先生,就是这个江湖骗子。」
那真是赶巧了。
辛夷思忖一下,「那眼下怎么办?泗州不是你的辖地,我们客居在此,办事束手束脚,更不好越过卢永福去……」
傅九衢看她一眼,「所以,我要把那老傢伙带回扬州,关起来,慢慢审。」
辛夷:「案子是在泗州发的,越俎代庖,只怕不妥?」
傅九衢:「皇城司奉命缉拿,谁人管得着?」
辛夷:「可你是扬州知州……」
傅九衢微微一笑,「谁说我要亲自出面?」
辛夷:……
他用的法子虽然无赖了一点,可很多时候,阳光大道走不通,无赖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要最终通向的是阳光大道,过程不那么光鲜也可以理解。
「审问这么久,你不累么?」傅九衢突然问。
他用了审问两个字,没有任何感情,仔细听有一点委委屈屈。
辛夷失笑摇头,「不累。」
「可是我累。」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多少带一点不满地道:「我头痛得厉害,你说……会不会我那个缺心眼的病,没有治好?」
辛夷嘴角一抽。
他意态閒閒地瞄过来。
「又或许是手术给堵上了,后来又漏了?」
辛夷噗嗤一声,「你以为你那心臟是河堤呀,堵上了来一场洪水,又衝垮了?」
「天下道理,无不相通。」
「……」
这傢伙的嘴越来越利索,辛夷竟然有点说不过他,尤其当他说「缺心眼的病」时,那个模样与九哥何其相似,她又如何能忍心看他痛而不管?
「行,你躺下来。」
「你要做什么?为保全医德,杀人灭口?」
这个男人越发狡猾了,知道用什么事情来拿捏她,明明是酒后头痛,偏要说是以前的旧疾,明明知道她要保持距离,又浅言玩笑,调和矛盾……
辛夷手心往下按一按。
「躺下,我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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