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脑极为灵活,说到这里念头一转:「啊,你的意思是,那法宝与余恨均有关?」

叶怀遥这样聪明,让容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生怕沉溺其中似的,迅速将目光移开,说道:

「不错。尘盘老人暮年的时候,身体衰迈,功力倒退,当时魔族便有人蠢蠢欲动,想推他下台。尘盘老人不愿放权,几经钻研,练成了一样名叫『赝神』的法宝。」

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边泛起一点可以称得上是讥讽的笑容:「有了这样宝贝,果然叫他如虎添翼,狠狠收拾了那些不听话的部属。可是赝神当中积攒的血腥与戾气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一天夜间,趁着尘盘老人睡梦之中,反过来直接把他给吞噬炼化了。而后,赝神叛出魔族,不知所踪,魔族最后也因为群龙失首,而终究变成了那副分崩离析的模样。」

容妄用了「叛出」这样人性化的词语,就是因为事情到了这一步,赝神已经不能说是一件普通的法器,而发展成了拥有自我意识的精怪。

他顿了顿,续道:「魔族动乱三千余年,直到被我重新归拢,才算重新像了点样子。这赝神威力奇大,自然也是要找回来的。我一直派人到处暗中寻访,却不知道它如何阴差阳错,竟然到了玄天楼分舵当中,又被余恨均私自觅下。」

玄天楼分舵当中自有私库,里面的宝物都是记了册的。当时余恨均身死,也不是没人想到这一层,叶怀遥还特意看过那宝物名单,只是并未发现端倪。

现在想来,原来是余恨均存了私心将宝物私留,那么他根本没有将东西登记在册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容妄冲叶怀遥道:「你应也明白,这赝神关係重大,我不亲自出马,也不可能放心。」

叶怀遥沉吟着点了点头,又抬眼端详了容妄片刻。

儘管明知道他这样打量是在忖度自己话中包含信息的真实性,容妄还是感到心头一跳,脸上麻酥酥的,只好绷住表情以做掩饰,倒是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叶怀遥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没有,说道:「所以你明明可以杀人之后迅速脱身,却偏要让我们看见,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把注意力放在玄天楼和魔族的矛盾上面,从而掩饰赝神之事。」

容妄道:「云栖君一向聪明过人。总能……猜明白我的心思。」

叶怀遥一顿,道:「好,魔君既然坦言,那么叶某人也该识趣些,你要的究竟是哪一样宝贝,我不追问,可制住余恨均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又为何一定要取他性命?」

容妄本来想说我这样凶神恶煞的大魔头,杀人用得着想那么多吗?但对着叶怀遥,他那一身的戾气桀骜还是不由得收敛起来,老老实实地说道:

「赝神有祸乱心智的作用,我过去的时候,他也已经神志不清了,无法控制,自己撞在了剑锋上面。」

叶怀遥听到这话,禁不住又看了一眼赭衣男子的尸体,眼皮上那鲜红的「如意」二字,仿佛某种不怀好意的嘲讽。

如果容妄说的都是实话,那么这如出一辙的两个血字,竟然跨越了十八年,将两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命案联繫起来。

叶怀遥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容妄没有杀了余恨均,等待他的,是否也会是这样的一刀?

可是这样的话,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在容妄还是在自己的身上?

叶怀遥道:「那你当初怎么……」

他说到这里,一顿,又不说了。

本来想问容妄当初怎么不解释,但这实在是一句废话。

玄天楼和离恨天的立场从来对立,容妄的性格又乖戾嚣张,怎可能将这种魔族秘辛轻易说出。

别说是他,就是叶怀遥自己易地而处,要跑到魔族去办件什么事,也不可能跟人家仔仔细细地解释个清楚啊。

但是今天,他简直合作的不像话。

「既然事出有因,我便信魔君这一回,闯楼杀人的仇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算,这救我两回的情,叶怀遥也一定回报。」

长剑挽出剑花,又重新变回摺扇,被叶怀遥挂在腰带上:「邶苍魔君,今日也算我跟你提个醒,此事幕后必定有人操控,内情绝不简单,阁下多加小心罢!」

容妄笑了笑,嗓音冰冰凉凉的:「多谢提醒。」

叶怀遥冲他一颔首,转身走出两步,又鬼使神差般地回头看了一眼。

容妄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此时暮色四合,一轮巨大的红色落日在他背后摇摇欲坠,黑暗如潮水一般从四面涌来,将他的身形映成只一个单薄剪影。唯有双眸熠熠生辉,正自痴望着叶怀遥的背影。

大概是时机正好,此景动人,叶怀遥骤然又想起两人共同遇险的那一刻,容妄本来完全可以撇下他离开,却因此同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正色道:「容妄。」

叶怀遥从他这离开的时候,从来都没回过头,容妄盯他盯的肆无忌惮,冷不防被抓包了,还真是被叶怀遥吓了一跳。

再一听他用这样前所未有过的口气直呼自己名字,更是连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顺着华贵玄衣暗金色的纹路浸开。

叶怀遥或者不了解他,点容妄却十分明白对方的性情,他大概猜出来这人想说什么了,无声地嘆了口气,道:「嗯,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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