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是现在他已经完完全全地不指望常月笙就能继续做他的成功人士,他也不敢和常月笙彻底翻脸。

斐程峰是个体面的人,他合该体面,上流社会才是他的栖身之处。他不想某一天,作为成功人士的他失去了他的体面。

所以,他虽然抱歉,但为了他的前途,斐垣只能牺牲了。

斐垣,别怪爸爸。当初没有我,你也不会出生,因为我,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帮帮我吧。

斐程峰狠下心肠,面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和蔼,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斐垣:「垣垣,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不好。」斐垣躲开了斐程峰伸过来的手,微微嘆了一口气。

斐垣站起身,拉了拉衣服,斐垣怜悯的看着斐程峰:「斐程峰,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想了多少次见到你的场景吗?」

一听这话,斐程峰的心里就被一层浓重的疑云给笼罩了,但他却未表现出来,只是脸上浮现出惭愧的神情,沉重得好像自己是多么为这个事压迫自己,承担了多少压力似的。

「是,是我不好。」斐程峰痛苦地闭上了眼,「不管怎么说,这十八年,都是我亏欠了你。」他没有拿「我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作为藉口,他只是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忏悔而愧疚,声音都微微的哽咽和发颤。

斐垣却是摇摇头:「不不不,不是的,不是那十八年。斐程峰,你误会了,我遗憾的——是你死后的那几年啊!」

斐程峰一愣,因为惊讶,他连闭着眼睛像是强忍着痛苦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斐垣,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死后」?

斐垣微微睁大了眼睛,比他更惊讶,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抚上斐程峰的额头,在他的眉心点了点,冰凉得可怕,让斐程峰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还没从没头没尾的谈话中缓过神,斐程峰就听到耳边传来斐垣温柔亲昵像是撒娇一般的呢喃声:「你早就死了呀,斐程峰。你忘记了吗?常月笙给了你两千六百二十一刀,你在第两千六百二十刀的时候,就死了。」

斐垣黑色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脸上挂着笑,因为兴奋,脸上都带着晕开的红晕,因为他苍白得过分得皮肤,淡淡的红晕格外显眼,似乎眼白部分都染上了色彩。

「你忘了吗?」斐垣轻轻地问。

斐程峰想呵斥他,让他不要胡闹,但发着抖的身体却怎么也拼凑不出音节。眼前装潢得典雅的咖啡厅似乎已经被一个狭小且破败的实验室覆盖了,脏兮兮手术台的边缘汩汩地滴落着什么粘稠又猩红的东西,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他的鼻尖蔓延着,他似乎想要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些,但伸着脖子向前,视野变天旋地转地绕了一圈。

被血浸泡得猩红、不断往下挂着血的手术刀在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斐程峰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刚要喊救命,却眼睛察觉不到自己舌头的存在了。

「斐程峰……斐程峰……」常月笙的呢喃又轻又柔,她一声声地喊着斐程峰的名字,一片片地在他的身上片下肉来,「你好狠啊……斐程峰,你好狠啊……斐程峰……」

她的视线一片模糊,眼眶里蓄满的眼泪不断地涌出,但她却舍不得眨眼,她要多看看,她要再多看看斐程峰。

马上,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斐程峰,把垣垣还给我,把他还给我。我只有他了,求你了……」她已经疯了。

疯得厉害,但那不重要。

都不重要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第80章

「斐程峰,去和林语说,去告诉她,你爱我,你要补偿我,你要把名下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斐睿安不会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你受够了他,你要的是我,心里也是我,懂吗?」

斐垣的低声呢喃像一把刀子似的钻进了斐程峰的耳朵,像一把利刃似的切开了他的耳膜、大脑、心臟……

他浑身颤抖着,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斐垣的指尖离开了斐程峰的眉心,褐色的液体不断地从他的头髮上滴落下来,从髮根到发尾,我是额头、鼻子、嘴巴、下巴,然后滴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上。

斐垣孩子气地将拿白瓷杯倒扣在他的头顶,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稳稳的,让它不至于立刻就滑落下来,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两眼,然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咖啡店。

斐程峰在斐垣离开后,就像支持了身体的什么东西全部消失了个干净,浑身瘫软的歪在椅子上,脸白得像纸,浑身打着哆嗦,眼瞳涣散得好似没有生命。

「啪——」没有任何固定的白瓷杯随着他的动作从头顶滑落了下来,剐蹭过他的鼻子,然后狠狠地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瓷杯被碎的动静有些大,斐程峰却像是耳聋了一样,毫无反应。

在他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起,身体被千刀万剐的痛楚就涌了上来。那其实没有多疼。人的感觉都是有阈值的,超过了,就感觉不到了。几乎要化作骨架的身体早早因为太过疼痛而关闭了痛觉通道。

但死亡的恐惧却那样清晰。

斐垣和斐程峰的交谈时间有些短,才找了个地方补充水分的步升没有留意到斐垣已经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斐垣。

斐垣也没喊他,让他把自己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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