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卧佛,鼻孔冒泡,鼾声如雷。

武松脸上泛红,衣襟半敞,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隻手在墙上扶着,一隻手掩好衣服,微微抬头,眼中带着雾气。见潘小园出来,朝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口唇微微动了一动。

没听见。潘小园跨过鲁智深一隻大脚,凑上去:“说什么?”

武松又重复一遍,听清了。

他口齿不清的,说的是:“我是好人不是?”

潘小园清醒着呢,迅速把认识他以来,此人的所有所作所为闪回了一遍,见他一脸真诚地等着,有点违心地答:“……是。”

尾音没落,又忽然觉得自己未必太没气节了,立刻转移话题:“猪血肠要么?”

武松哈哈一笑,忽然伸手,在她的白净脸蛋上轻轻拂一把,瞥了眼地上的鲁大师,转身,摇摆着扬长而去。

留下潘小园一个人,抚着通红的脸蛋发烧。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亏今儿素颜。

再愣好久,才想起来咬牙切齿。这货是仗着喝了酒,胆儿肥了!

单身汉们的末日狂欢被鲁智深看不惯,发了一次雷霆之怒。于是这风cháo在短暂几天席捲梁山之后,慢慢的销声匿迹,起头的不敢再造次,跟风的终于嫌丢人,世界清静了。

生活重心重新回到繁忙的工作中。好在身边有个勤快的贞姐帮着打杂。这小丫头天生的强迫症,看不得东西乱摆乱放,一定要收得齐齐整整才罢休。教她算帐记帐,笔还拿不稳,字也认不全,却一定要写得行行整齐,撇是撇捺是捺的,放眼望去,就是一排赏心悦目的胡说八道。

潘小园嘆口气,吩咐贞姐:“萧让萧先生在第二坡左边耳房里开私塾,每逢双日下午开课,教那些大叔大伯的儿女们读写。你明天就去给我上课去。”

贞姐正拿着抹布,锲而不舍地擦着桌子上一滴陈年油点子,听她这话,眼睛一直,抹布扑的就掉地上了。

“六姨,我……没读过书……”

“你已经会写数儿了,再去认几个字,总不难吧?又不是让你去作诗写文,起码得认得正负加减、多退少补、欠债赊帐、赤字盈余……”

贞姐快哭了,抹布捡起来,可怜巴巴地绞着,那表情就是刚刚考了不及格的小学生。

“六、六姨……我一个女孩子,哪能、哪能认那么多字呢……”

平权教育从娃娃抓起:“萧先生的私塾里也有女孩子,你就跟着柴进柴大官人的女儿一起好了。”

山寨里的私塾是萧让义务办学,只为了充实一下百无聊赖的文职生活。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的也都是些熟识的大哥的孩子,授课地点就在萧让代写文书的书房里。后来吴用知道了,连说这是好事,咱们虽然是强盗,但也要做有追求的强盗,就算自己是文盲,也不能让下一代输在起跑线上。

于是划出个房间,作为校址;拨出一小笔公款,作为购买笔墨纸砚书本之资;聚义厅里搬来几副閒置的桌椅,就算开张了。第二天还在开全体大会的时候宣传了一下,并且大笔一挥,赠送匾额:梁山书院。

既然是公费办学,那自然是不上白不上。有儿子的好汉自然紧着把儿子送来,期待着土匪窝里飞出个文曲星;生了女儿的,也不妨送来认几个字——万一能调教成个才女闺秀呢?强盗的女儿,生下来就愁嫁啊!

还有些志怀高远的好汉们,小时候是安分良民,家贫上不起学,长大了落糙为寇,山寨里居然开展了文化教育,便也厚着脸皮,来圆小时候的读书梦。

譬如老实巴交的陶宗旺,每次都是捏着个笔桿子,坐在最后头,一脸懵逼地听着萧让在那里子曰诗云,一边拔自己的鬍子。前面是一群调皮捣蛋的垂髫少年,个个比他学得快。遇上什么小考小测试,陶宗旺就藉口下山打家劫舍,每次都提前溜之大吉。

潘小园不容贞姐再退缩,桌子底下搬出两瓶酒,本来是留着讨鲁智深欢心的,交到小萝莉手里:“去吧,这就当是给萧先生的束修之礼。放心,没人笑话你。”

看贞姐还犹豫,收起笑容,脸一板,再鞭策一句:“既然来了,就听我的。你不读书不认字没本事,是想在这儿做个粗使丫头么?还是想回阳谷县……”

贞姐小脸一白,身上一哆嗦,干脆利落地把那两瓶酒接了过去。

潘小园心里踌躇满志。其实她自己也有心去萧让的私塾里报个名,也跟上时代的脚步,学学写诗填词、瘦金体书法什么的。但眼下工作忙成狗,只能等閒下来再说了。

第二天吃过午饭,贞姐儿一步三回头的去上学了。潘小园决定亲自去送她。一是给小丫头壮胆,二是藉机跟萧让道个谢。这位梁山第一笔桿子,算得上是她最初的福星。若不是他那一篇抓人眼球的“策论”,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有后来的那么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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