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也没什么区别。与其说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如说是一群挣脱缰绳、跨过了长城的怪兽。

可是在某个遥远的上辈子,她所接受的论调,什么文化融合,什么民族内战,什么历史阵痛,什么北宋王朝军事羸弱灭亡是必然……轻描淡写,仿佛根本没有抵抗的必要。

只有自己真正身处旋涡的中心,才骤然发现,一页页的历史突然鲜活起来。而使它变得鲜活的,是一抹抹人的鲜血。

倘若不战,倘若战败,这些她爱的、她在乎的人,免不得尽归黄土,再看不到他们的笑颜。而自己呢,倘若运气好,

也只能沦为一头和牲口等价的畜!

当然要打。当然要赢。管他什么民族融合历史阵痛,她还就目光短浅了。她要自己周围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她要汴京城永远是花团锦簇的,她还想跟她家武二哥没羞没臊好多年,她藏在京城各地的一万两金子还没来得及花呢!

深吸一口气,捧起沉重的酒坛,亲手满上一碗碗壮行酒,笑道:“都给我好好的回来!”

第240章 话本

潘小园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临时营帐。看着外面大军热火朝天的构建城防, 喊号子的、发号施令的、互相骂娘的、鸟语鬼话听不懂的,看似乱成一锅粥,可说也奇怪,没到入夜, 一座几乎是残破的废城,整齐的城垣工事已经初见端倪,慢慢焕发出生命力来。

她算是长了见识——经营防守一座城, 比开酒店可复杂得多了。

没什么可帮忙的,见城内仅存的千余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小儿妇女终日啼哭,一些老弱后勤兵士也因着先前郭药师的两场败仗, 精神萎靡, 看起来没什么士气。

幽州虽然久不在大宋治下,但虐辽灭辽的是金, 将城池掳掠一空的也是金。城内居民虽然是胡汉混杂, 好歹跟大宋朝总算有那么一点儿同仇敌忾, 对金国则怕得要死。

倒是有人在清扫战场,把城垣周围的金兵尸体拖到空地里,一把火烧掉, 黑气冲天, 恶臭扑鼻。宋兵尸首的待遇稍好一些:一具具分头摆好, 用糙席或麻布裹上,慢慢挖坑掘土的埋了。

她只看一眼,就胆战心惊地退回来。当不成清理战场的“志愿者”。

吴用叫人搬了几块砖, 站在十字路口演讲,忽悠大伙最艰难的时刻很快就要过去,朝廷马上会派援兵,给大家带来粮食、布匹和柴糙。大伙眼下须得同心同德,共同抗敌,女真人不可怕,只要心中有信念,众志成城,上天护佑,一切都可以战胜云云。

可惜这种话已经被之前的历任官员说腻了。百姓们没听出什么新意,稀稀拉拉的最后都走了,空留吴用一把羽毛扇。

城西另一侧,几个明教首领在看似不经意地传教,列举信仰光明神的好处,譬如不生病了,家庭和睦了,多子多福了,地上捡到钱了……一个个例子举得鲜活生动。什么江南赋税稀少,大家互相扶持,从没有人恃强凌弱……听得不少人也是心生嚮往,有几个已经开始咨询,问他们明教有没有像“南无阿弥陀佛”那样既简单又好念的祷文。

潘小园看得不自在。与明教达成的协定,并没有反对他们沿途播撒光明——只要不强行传教便可。战乱中的百姓无依无靠,多一点似是而非的信仰,有时也不是坏事。

但禁不住她那一颗唯物主义之心,总是觉得彆扭,也不好意思上去跟人家唱反调。

想了想,干脆也在十字路口搬个小凳子,让人生一盆火,聚拢了三五小儿,清清嗓子,开讲:

“大伙别担心打仗的事儿。此时恰好得閒,嫂子我给你们讲讲东京城里的有趣事儿……”

几个小孩儿被吸引了,津津有味听她讲了什么万姓交易市场、元宵灯节、州桥夜市;又忽然有个小儿叫道:“听说开封府有个包青天!”

一句话引起叽叽喳喳:“还有个御猫展昭!”

“还有个锦毛鼠白玉堂!是你们梁山白日鼠白胜的叔爷爷,是也不是?”

潘小园目瞪口呆:“不是!听谁瞎说的……”

“我们要听梁山好汉的故事!”

她摸摸鼻子,赶紧岔开话题。梁山好汉的故事不是没有,讲起来厚厚一本书。然而其中大多数都是杀人放火打仗劫财,在现实社会中并非太光彩;更何况好汉们眼下顶着个“义军”的名头,若是再公然宣扬造反叛国,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日后万一有人拿来做文章,对大傢伙都不利。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带开主题:“嫂子我给你们讲个更精彩的。话说我的家乡清河县里,从前有个远近闻名的捕头,姓夏,名叫阿福,诸子百家皆通;他有个副手,姓乔,名叫大华,擅长医术。这两人在贝壳巷儿赁了郝寡妇一间临街的宅子,共同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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