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他往地上磕了个头,坚决道:“若不是王爷神机妙算,营救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属下护卫王妃不力,让贼人有机可乘,是属下失职,还请王爷责罚!”
顾问璋沉默良久,久到领队这样能坦然赴死的硬汉都莫名忐忑起来:“……王爷?”
顾问璋搁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下那张白纸,低低道:“下去领罚吧。”
“是。”领队知道自家王爷虽狠名在外,但并不是不讲理的主子。此番虽他也有失职,但毕竟主要责任不在他,所以惩罚不会太重,至少是他有所心理准备的。
起身退了两步,领队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其他人都好说。但王妃身边那个满年……该如何处置?”
满年的所作所为,一早便从满月和那个传信侍卫的描述里拼凑出来了。要他说,这样不能将自己主子的利益安危放在首位的丫鬟,如何罚都是不过分的。毕竟为人仆,最重要的便是忠义二字,不然要来何用,反而是给自己徒添烦恼。
可听说那满年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有从小到大的情谊,如此这般,又不能按一般丫鬟来处置。
顾问璋垂着眸,抬手缓缓磨了几下墨:“先关进地牢里,吃点苦头,也长点记性。其他的,等王妃什么时候想见了,便把人提出来送去,别的不用管。”
领队心中对坤王妃的地位不免又有了个新的认识,见顾问璋正提笔蘸墨,似要写什么东西,便识趣地告退了。
案上,宣纸平铺,砚台蓄墨。顾问璋看了片刻,就动起笔来。
那一笔笔横撇竖捺的认真,仿佛握笔人只是一个初习字的孩童,一个不慎便有被先生责备的风险,因此落笔似有千钧重。
官予城从窗口翻身进来,招呼也没打,便轻车熟路地走到他桌边:“写什么呢?”
近来官予城这厮常常满面春风,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顾问璋抬眸看见他那自温姝仪回晋安后就越发张扬得意的笑容,竟觉得如此碍眼,笔尖顿了顿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又写了下去。
官予城往那张还只写了两行字的宣纸上探头瞥了眼,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他一脸难以置信地道:“你这是???”
顾问璋眉眼不动,语气一贯的冷清:“如你所见。”
官予城一把拍在案上,挡住他将要落笔的地方,湿润的一小滴墨汁顺着笔尖滴在手背上,形成一片不规则的墨迹。
他拧着眉与顾问璋抬起的眼对视,颇有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顾问璋随即放下笔,捏了捏眉骨,语气里有些倦怠:“也不一定会派上用场……但我总要给她留一条退路。”
安泽寺的事是个警醒,纵使只是一个萧妗,非要同他坤王府作对的话,也是有本事让温冬晚身陷险境的。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比如顾献这个不怀好意的皇帝,又比如虎视眈眈的其他皇子。
他想给她的,也不是这样动盪不安的生活。
官予城大概明白了他说的“退路”是什么意思,鬆开手随手抽了张白纸擦了擦手背上沾染的墨迹。
顾问璋重新落笔,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笔端不再犹豫,字里行间满是行云流水的舒畅感。
他抽空道:“除了安泽寺里萧妗的人之外,路上遇见的那一伙人,幕后主使可有眉目?”
“什么眉目不眉目的。”官予城熟练地将纸团抛进纸篓里,漫不经心道,“二皇子的人。都不用我特意去查,那留下来的几个活口一下便全招了。”
他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一边踱步一边道:“想来是看你不爽,便脑子一热想着折腾一下坤王妃也好。既没有计划也没有善后,派来的人也儘是些乌合之众,如同搞笑一般,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官予城是个閒不住的,直着身子逛来逛去:“顾问玥如今也算是废了,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小媳妇儿一样。追不到女人便借酒消愁,亏他做得出来。”
见他说得理直气壮,顾问璋不免觑了他一眼,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某人不就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官予城继续评论,倒是说出了几分道理:“谁不知萧妗要的是什么?他要是真有那个心,便该一鼓作气登到那龙椅上坐一坐,还怕萧妗不能回心转意?”
他又嘀咕了句:“不过这种回心转意,不要也罢。”
落下最后一笔,顾问璋将笔搁下:“他便是想这么沉沦下去,顾献也舍不得。”
顾献三个儿子,也就这一个还算中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一个女人自毁前程。
官予城沉吟片刻,点点头:“也是。但人多情起来,任皇帝老子也管不住。”他目光一动:“不过他这个皇帝老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帝老子,逼个婚而已,平燕侯府又有几个胆子敢拒绝?”
萧妗再心气高,也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女儿,顾问玥若真铁了心要娶,谁也拦不住。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对某些人来说,总是比没有瓜要好的。
娶了萧妗,顾问玥难保不会斗志昂扬开始争夺皇位,毕竟若是註定要和二皇子绑定在一起,以萧妗的野心,不撺掇鼓动一番,简直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