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只传来不耐烦地训斥:“就你金贵,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一个暖床的玩意儿还敢要求这要求那的,老实呆着,本来让老子看着你就烦,少找事,小心我揍你!”
他讷讷地收回了敲门的手,眼神却一直黏在上面。
外面有太阳,有花草,有清新的空气,有……自由。
这一切和他只隔了一扇门,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分毫。
他只配拥有阴暗潮湿的密闭空间。
王爷会赏给他们这些小傢伙不少翡翠玉石、珍珠钗环,为的就是让伺候他们的人把自己的小玩具打扮得光鲜亮丽、娇艷可爱,可却从来没有在乎过,他们要的根本不是金银珠宝,只是吃饱、穿暖、尊严,和自由。
深夜,王爷突然召了他。
老尹慌得手忙脚乱,把他收拾好了之后送到王爷的榻上,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排斥,这也是王爷之所以每次腻了他却还能回心转意的原因。
顺从,乖巧,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无论受到怎么样残忍的折磨,身体痛苦不堪,被鞭打、被贯穿,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哭有什么用呢。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更何况这样的屈辱从八岁开始,至今已有三年。
三年的时间,什么伤没受过,鲜血淋漓也罢,不过都是已经习惯了几百遍的事。
没什么好在乎的。
小梅的性格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麻木,就连王爷也相信这孩子乖巧无比,他不需要个性,只需要一隻乖巧的小宠物,老老实实地承受他的一切就够了。
直到自己的命。根子被活生生地咬断。
悽厉的惨叫声迴荡在整个王府内,小梅擦干净了嘴角的鲜血,在守卫还没有来得及趁着月色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清寒的月色轻抚过他的身躯,地上留下的只有一颗又小又矮的糰子,纯白的内衫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诡异妖艷无比。
逃吧,倘若要被抓回去,就当场自尽,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绝不让那群畜生再碰自己分毫。
说白了,天大的痛苦最终不过是一个死而已。
“能看到这样干净的月亮,死了也值。”
他躲在界碑后,呆呆地昂首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
夜很冷,心却热得厉害。
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活着。
那个人出现了。
“小孩,你怎么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月韶千。
以后的数百年间,每每夜不成寐、被噩梦惊扰而起的时候,总会回忆起那素衣女子唇角勾着一抹浅笑的模样,淡淡的,很温和。
像天上的月亮,驱走了他所有的不安,带给他生的意志,却唯独不属他所有。
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即。
月韶千身旁的男人同样对他报以温和的笑意,却给他取了“尚陵君”的名字。
云随暮杀了王爷,月韶千一把火烧光了整个王府,让他忘掉过去,以后和他们一起在琅环阁生活。
没有人会再欺负他,再也不会了。
可“尚陵君”这三个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是上灵郡王的娈童的事实。
“尚陵,”云随暮在尚陵君背后突然出声,后者浑身一抖,立即转身行了一礼,头深深地低下,不肯让云随暮看到自己的表情:“师父,您……怎么来了?”
云随暮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双目所及是月韶千。
这货老大爷似的靠在藤椅上摇来摇去,坑一旁的小丫头片子薛隐给她嗑瓜子剥花生,还得顺带摇扇、投餵服务。
悠閒幸福得快死过去了。
“我可有曾打骂过你?”云随暮突然问,尚陵君一愣,摇了摇头:“师父对我一向关爱有加,从不曾打骂。”
云随暮皱了眉:“那你为何一见我便好似老鼠见了猫?不是跑便是躲,怎么,我有那么凶神恶煞、你看一眼便做噩梦么?”
尚陵君哑口无声。
这……又不能实话实说惦记您的夫人,总觉得对不起您,不敢看您……吧。
加之,尚陵君对男人十分排斥,童年阴影无法消除,一看到男人便会想起不好的屈辱历史,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哪怕是云随暮,也让他害怕,甚至需要保持距离。
云随暮素来对小屁孩没辙,哪怕尚陵君如今早便成年了,心里还是把他当个红糰子看,没跟他一般见识,只当是年轻人青春期发作,拗回来就行,“你是我的大弟子,理应明白,日后继承琅环阁的重担已落在了你的肩上。”
尚陵君恭恭敬敬地听着。
“千千的身体愈发差了,”云随暮沉声道,“我新制了一味药,名为赤心天罗,但暂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活下来。”
尚陵君睁大了双眼,道:“如若有需要徒儿的地方,师父大可吩咐!”
“你……”云随暮眯了眯眼,审视地看了他片刻,略过了尚陵君的身旁,背对着他,目光温柔却悲伤地落在月韶千的睡颜上,尚陵君在他身后忐忑不安,终究听他淡淡地说:“守好琅环阁,莫要令我九泉之下不安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