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有胜必有败,这是千古常理。如何对待战斗失利的干部?我还是举一个我老爹的例子。有一次战斗,刚进入敌前沿,被敌两侧的暗火力点将我一个突击排完整地打倒在一处。战后,我老爹叫不准动战场,组织大家来看。他大骂团长:“你他妈为什么不事先侦察清楚?”还骂了一些难听的——我老爹这方面缺点严重哩。团长请求处分,我老爹说:“不是为处分你叫你来看,是要你接受教训。看看,你的突击排,有一个头朝后的没有?他们多勇敢!怪就怪你这个指挥员,你不是怕死,不是打滑头仗,你他妈是个瞎子!”说完,我老爹脱下帽,向烈士深深行躬身礼,又和大家一起抬烈士。那个团长挨了骂,但没受处分,接下来几仗,都打得很好。我老爹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狗日的总算把眼睛睁开了!”几十年后,这个团长还牢记着当了那回瞎子的教训,并以陈司令员后来的表扬引为终身荣誉。

最宝贵的是指挥干部的实战经验,光靠书本课堂培养不出真正的将军。打过败仗的干部,也比没打过仗的干部强!这也是我老爹的观点。

打老山,仗不算大,但地形复杂,打得确实残酷。二十六个山头同时攻击,哪能不在某一点受点挫折?我们有的领导不加分析,究竟是干部怕死还是某个环节上困难太大或措施不当,尤其不应当的是:明明自己决策不当,该罪已,却以罚人来推卸责任,撤了一大些干部,非常可惜!如像主攻团副团长向昆山,自1979年以来一直打得不错,被撤职后还带领部队衝锋陷阵,打了一个很漂亮的仗,炸了敌人一座军火库。怎么能把“怕死鬼”的名字安在这样干部的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处理人家转业,叫人家怎么抬头?因为你不公正,伤害的不是他一个,而是伤了更多干部的心。

爱护部队,爱护干部,关键是危难中替他们担担子。我们不少干部不安心,想法很多,主要是一个:我不管怎么卖命,一仗打不好,彻底完蛋!实事求是说,不能完全怪罪某位领导,还有互相攻击。连师里的领导XXX也差点中箭落马。告状信一大堆,其实就是两个干部炮製的!还有一批干部损失在文凭上,他能打,但文化低了点,上头给你分来了一大批,他只好走。我们军作战最多,出的干部最少,是各种原因造成的,这个损失太大太可惜,再这样搞,今后谁跟你“玩命”,弄不好最后垮台。

我们老爹的“魅力”就在战时信任干部,战后保护干部。刘帅更不用说,他不但指挥高明,对干部是“老妈妈、老奶奶”!所以他们有那么大吸引力、凝聚力,不管在哪里留下伤员,他伤好了,千山万水也找回来。

领导的威信不是靠行政命令、靠处分、靠官职,而是靠同生共死的同志情、靠知心、靠危难中见真情!

布琼尼,老脑筋,指挥上并无新招,但在卫国战争初期苏军大溃退时,他来了:我是布琼尼!大家就跟他上!靠的就是危难中挺身而出。

我们有的连长,爱发火,气头上也骂人,甚至踢人一脚,但没人告状,没人记仇,战士说:他平时好。

好在哪?过年了,没钱买鞭炮。连长说:“咱们放炸药!”领导知道了,一顿臭骂!你这领导怎么就不懂战士的心,你多扫战士的兴!

一个侦察参谋抓了一个俘虏,半路上枪走火把俘虏打死了。回来,我们的干部对他比对战俘还凶。他好伤心呀!他经历好大的艰险,是豁出命把俘虏逮到的,他何尝不想带回个活的。你安慰他几句多好,何必显示你的威风?这个侦察参谋叫杜边生,“文革”中父亲被关起来了,他带弟妹沿街拣烂菜叶过活,入伍后多次战场立功,是个“亡命徒”。从那后,他伤透了心,只有和老婆说。老婆原来一直支持他好好干,这回变了:“回家吧,你司令员拿钱不比我多,你在那干啥?”他转业了,给他作什么工作也顶不上那顿骂!

部队改革,有千头万绪的工作,核心问题是从体制上保证选贤用能,提高指战员素质,最关键最首要的又在选好掌舵人!

我们的干部制度亟待改革

——赵中奇(团长)

我1970年15岁时入伍,当了八年战士才提干,但其后五六年我“一路顺风”,从排长当到团长,是战争把我推上来的。

(他如今当了三年团长了,但还是集团军里最年轻的团长之一。)

15岁时我和别人干一样多的活,二百斤的打谷机我扛了就跑。18岁我参加侦察技术集训,获全队总分第一,结业时教员不敢和我对打。回连后我当侦察班长,代理排长,我们班是尖子班,八个兵号称“八大金刚”。我能砍三块砖头,射击比赛,军区专业射击运动员败在我的枪下……满了十八,我就开始申请入党,十一次党员大会通过,十一次批不下来,到后来四个排党小组一致提出:一班长(我)不入党,我们就再不讨论别人入党问题。

但我还是入不了党,当不成干部,我坚决要求走,指导员同意,连长不放。

关键是指导员认为我“骄傲”!这两个字压了我几年,什么才叫不骄傲呢?把牙膏挤到他牙刷上,他坐下你就得把他茶缸端来,他家属来了你去给他挑水扫地,这样的人不骄傲,入党提干都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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