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信你。
并不问林钰所图为何。
从来富贵险中求,能被当做棋子,好过只是一片擦拭棋盘的抹布。
但却不是谁都能放得下身段,不是谁都愿意去冒险。
有的人情愿平淡一生,即使被生活践踏,也只是苟延残喘。
有的人却愿意行走于刀刃之上,于悬崖采莲,于深海拾贝。
「那好,」林钰点头,面有激赏之色,「姜小姐参加采选所需衣饰,已经放进贵府马车中。另有银票五百两,夹在首饰盒中的四蝶银步摇里。香料盒中只有一味和罗,自今日起你要日日熏沐。即使到皇帝陛下面前,获赠龙涎香或沉香这种珍贵香料,也记得要搀着和罗一起用。和罗是低贱的香料,望小姐不弃。」
「所以,关键是香料咯?」姜云瑶一语中的。
「当然还有脸。」林钰笑道。
姜云瑶的脸,和姜芳瑶有七分相像。
前一世,皇帝陛下是看上了姜芳瑶的脸,据说姜芳瑶眉目形似德妃。
可是后来却不再理睬她,姜芳瑶或许正是因此才铤而走险,捲入宫廷争斗。事情败露后,皇帝陛下甚至都不留她一条性命。
说起来令人唏嘘。
「那是为什么,你们男人都这么善变吗?」林钰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像,那是姜芳瑶被采选入宫后,街市上的画工争相绘製贩卖的。虽然用了化名,但大家都知道那是谁的肖像。
得此肖像放入闺房,可得良人青睐。
街市上的女子都这么说。
后来姜芳瑶被杖杀,这小像成了不吉之物。魏府的丫头们拿出去丢,被林钰拦下细看。
「也许不是因为善变。」虽然妻子说着大不敬的话,魏青崖仍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笑道,「也许是因为气味。」
「气味?」林钰看着小像上那张据说跟德妃相像的脸,不解道。
「我可是听说过,德妃娘娘小的时候,生在淮水边制香人家。家里数百年几十代人,为香贩烘製和罗。德妃耳濡目染,自小便只喜用和罗熏衣。」魏青崖作势探头在林钰裙间一闻,笑道:「也许正像娘子身上的味道。」
林钰往后跳开一步,佯怒道:「你个登徒子!」随手便也扔了那画像。
想了想又气道:「别人做女儿家时的事,你怎么也打听的来?」
「当然是太閒了啊,你看我,」说着一摊手,「除了学长舌妇人传些家长里短,还有什么用处。」
虽然语调轻鬆,林钰却莫名听出了落寞。
曾叱咤商海纵横街市,如今却留得残躯困居内院的落寞。
「夫君莫气,」她扯住魏青崖的轮椅转了个圈,「我这就叫丫头们人人绑上五斤重和罗香料在身上。衣香鬓影,夫君就不无聊了。」
那时只是玩笑话,如今却变成供她牟利的赌注。
和罗。
姜云瑶提着裙摆上车,车帘掀开,露出车中有序堆迭的衣饰箱盒。只看衣服露出的领口,就远胜过姜芳瑶那件的做工。再看饰品箱盒,无不精緻夺目。
她转身笑道:「若落选,我可就不还了。」
林钰正吩咐芳桐把打赏的银子递给姜家车夫,希望这一路能护得姜云瑶稍微舒适。听她这么说,一脸笃定道:「不会。」
这怎么看都不像十四岁小姑娘的表情。
姜云瑶撇撇嘴,转身进了车厢。
马车叮咚而去。
一旁侍立的芳桐问道:「小姐似乎跟姜小姐很投缘,以后还会见面吗?」
林钰越过她走回店铺,淡淡道:「不会了。」
若事成,便是云泥之别。
若事败,亦是云泥之别。
……
……
小苏捧着茶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伺候。
少爷近几日似乎有些古怪。
有时候正看着帐册,突然就抬起头来,对着空中的某处一笑。那神情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
有时候正在画画,突然换过纸写起字来。写的东西对仗工整,似乎是什么诗词。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这些改变好像是从初雪那日,遇到林家小姐开始的。
他已经告诉少爷那位就是林家小姐,林氏如今的小东家,把大少爷气得摔桌子的小东家,把叶城搅得鸡飞狗跳的小东家。
不过现在也正赚着大钱的小东家。
少爷也已经跟他确认了三次,那真的是林家小姐吗?
然后少爷就开始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
莫不是撞了邪了?
比如现在,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少爷坐在床头,不躺下睡,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是坐在床头,身上穿着单衣,也不怕冻坏了。
「小苏,」终于,魏青崖抬头问道:「你说现在,林氏的铺子打烊了没有?」
现在?现在已经是亥时了,恐怕负责关门的小伙计都已经睡下了。
「我出去转转。」魏青崖说着,从床上站起来。小苏忙放下茶盘,伺候他穿上棉衣,围上兜帽,披上披风。
「有那么冷吗?」魏青崖笑道,简单穿了外衣,就推门出去了。
「不要叫车。」
他说。
「不要跟着。」
又说。
小苏抱着披风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想了一会儿,还是跺上几脚,跟了上去。
夜色已深,因为临近年节的原因,街上解除了宵禁。不时有喝得东倒西歪的三两壮汉吆喝着跟他们擦肩而过。
像这样深夜出行,又没有带家仆护卫,还是第一次。
小苏不由得紧张几分。他探手进衣兜摸了摸出门时顺手拿的剪刀,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最好不要用上。
他们正走在顺驰街上。顺驰街是南北街,分散着一些住户和客栈、金店、脂粉店、成衣店等。
魏青崖阔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