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谢识意识到晏郁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恍惚中,他仿佛回**岛上的那个月夜。那时的晏郁双手染血,站立在尸山血海中,扭头朝他看过来时,眼中照不进一丝光亮。
谢识没有因晏郁的异常状态而害怕,他心中只有心疼和担忧,一如当初。
他眼中含泪,跑过去,用小小的身体抱住了那个安静漠然的少年。
刚一接触,谢识就发现晏郁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他忽略冰冷带给他的不适,双手将对方搂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对方温暖。
晏郁眼前的薄雾渐渐消散,视线慢慢聚焦。他察觉到怀中的温暖,低头,望进一双对他充满信任的水润眼眸中。
那眼眸晶莹剔透,不染尘埃,比春初的融雪还要干净清澈。
晏郁抬手,轻轻抚摸谢识温软的脸蛋,指尖掠过他眼角淡淡的红痕。
看见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的晏郁,谢识差点喜极而泣,但他知道不能在晏郁怀中哭泣,于是强忍泪意,憋得两处眼角红通通一片,惹人怜爱。
他学着晏郁的动作,伸出稚嫩的小手,擦去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
修灵哥哥,你哭了?谢识不确定地问。
晏郁垂下眼皮,眼中情绪翻涌,唯有神情依旧漠然平静,仿佛把所有痛楚都掩盖在厚厚的冰层下,不轻易显露出来。
他张了张嘴,默了片刻,道:小识,我爹他去了。
这段短短的话好像耗尽了晏郁的力气,他再度沉默,眼中的黑暗席卷而来,如一条失魂落魄的野犬,形容狼狈,无家可归。
察觉到晏郁的难过,谢识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一般,一抽一抽地痛苦起来。
他伤心,他也伤心。
泪水在谢识眼眶中打转,眼前像起了雾气,他攥住晏郁冰凉的手,想了很久的措辞。
他想要安慰晏郁,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自己会永远是晏郁的家人,但这并不能弥补晏郁丧父的悲伤。
他想让晏郁开心起来,但又怕晏郁为他强颜欢笑。
屋外的倾盆大雨未曾停歇,呼啸风声呜咽盘旋,客栈房间里的光线阴沉如水,晏郁搂住木偶,而谢识抱住晏郁。
最后,在一片沉默的痛楚中,谢识稚嫩的嗓音终于响起,为晏郁的悲伤画上了句号。
我们为沈伯伯举行一场葬礼吧。
晏郁紧闭双眼,微微颔首,同意了。
房门外,在二人看不见的阴影处,谢知微站在那,看了全程。
他起初担心魔种情绪失控后会破坏整座小镇,匆忙赶来制止,但等他到达客栈后,却通过狭小的门缝,窥见门内悲伤流泪的晏郁。
前世的宿敌哭得那么伤心,一时之间,谢知微的步履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如果他过去,又该说些什么呢?
长久以来,谢知微视魔种为宿敌,对晏郁的印象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他一生志在除魔卫道,却没人告诉他如何处理一名泪流满面、看起来可怜又倔强的冷血魔头。
难道要直接杀了他吗?谢知微不太确定。
后来,谢识从自己屋里跑出来,拥抱住神情麻木的晏郁。
谢知微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晏郁他爹去世的消息。
他心中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冲过去,对晏郁拔剑相向,不然的话,也太不道德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落霞镇大雨初歇,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泥土的腥味,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崭新透亮,道路两边的沟渠中,积蓄的雨水潺潺流淌。
在这个陌生的凡人城镇,八岁的谢识拉着十六岁的晏郁,穿过大街小巷,去寻找能帮他们举办葬礼的店家。
一场简单的葬礼需要棺材、寿衣、灵堂、贡品、挽联、丧事主办人,以及墓地。
一切准备得很仓促,但谢识和晏郁两个人都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云层,朝大地洒下一缕缕金光。
谢识、晏郁跟着丧葬队的人来到小镇旁边的山顶,将装有木偶的棺材埋入地下。
这处墓地面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周围草木茂盛,鸟语花香,是一处风水宝地。
白色纸钱被抛洒在坟包上,犹如墓地上绽放开来的朵朵白花。
微风拂过山顶,吹动晏郁身上的粗麻丧服猎猎作响,隐约有琴声从缥缈的远方传来。
这琴声空灵澄澈,清净肃穆,仿佛是专门为这场葬礼而演奏。
谢识环视四周,没找到弹琴的人。
晏郁却神色微动,认出这是灵韵宗的安魂梵音,那么弹琴的人自然就是
葬礼结束后,丧葬队下山离去,晏郁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谢识陪在他身边。
随后,两人离去。
一袭白衣的谢知微抱着长琴,从树**浓青处现身。他撩开遮挡视线的树枝,目光深深地望向晏郁和谢识离去的背影。
那枚镀银铃铛悬挂在他腰间,随他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知微面无表情,抿了抿唇,为自己刚才弹琴的举动找了个理由。
他欠晏郁一串铜钱和一枚铃铛,一曲安魂梵音是用来还这些东西的。
三天后的黄昏,谢识见晏郁的心情有所好转,便主动拉着他出门吃馄饨,想让他早点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悠悠霞光中,晏郁坐在路边摊里的木桌旁,神情淡淡地瞧着谢识为他们点单。
谢识模样精致可爱,嘴巴又甜又讨喜,三言两语就讨得了摊主老夫妇的欢心,煮馄饨时为他们多放了几个。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被端上桌。
放筷子的竹筒靠近谢识,他取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桌对面的晏郁。
逢年过节时,我娘都会煮一大锅馄饨,有时候是野猪肉馅的,有时候是野兔子馅的,特别好吃。谢识开心地说道,我爹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