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有厉醒川行踪不明。
自从他跟凌意说需要时间考虑,两人见面次数就少了,最近一周更是完全没有碰面。
这不像他的为人。
以他的性格,即便最终决定不走,也不会选择逃避。
凌意每晚十点都会打给他。
电话仍然打得通,他只说自己在忙答辩的事,暂时抽不出时间见面。凌意猜想他仍然举棋不定,暂时不愿意跟自己见面,因此并不去逼他。
时间一天天迫切,忐忑不安的不止凌意一个。谢思昀也发现最好的朋友不对劲。
最后一轮论文辅导那晚,老师加三名学生,所有人在导师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干坐一刻钟专等厉醒川。
这已经是最近一周厉醒川第二次迟到。
那晚从办公室出来,谢思昀撇开其他同学把人拉到教学楼下的墙角。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论文指导都能迟到,答辩不想过了?」
连他都有好几天没抓到厉醒川的人了,怎么可能不奇怪。
「我来之前老师有没有说什么。」厉醒川问。
「那倒没有,他一直很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
厉醒川嗯了一声,下巴有浅淡的青色,眼下两片疲惫的阴影。
他似乎经历过一场鏖战。
夜色浓浓,谢思昀凝眸观察眼前的挚友。
像平常一样,厉醒川穿着黑色外套,肩膀松垮,脊骨靠墙。但寸头微微侧开,却见两条血痕从领口隐约露出,周身还有若有似无的外用药味。
谢思昀起疑:「你脖子怎么弄的?」
「猫抓的。」
「少蒙我。最近你连学校都回得少,什么时候閒到去餵过流浪猫?」
厉醒川缄默不语。
不对劲。
谢思昀顿了一下,忽然上前一大步,将他严密拉紧的衣领唰一下扯开——
「这是——」
晦暗不明的月光下,几道又长又深的紫痕赫然裸露,从他平实的后背肌理一路蜿蜒至肩侧,纵深极深,山脊一样隆起,创口即便大半已经结痂仍然足够触目惊心。
「这是哪个孙子干的,你跟人打架了?报警了没有?!」
一边说谢思昀一边低头掏手机,想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寝室长跟老么。
「报什么警。」
头顶却突然传来淡漠的声音。
「我妈打的。」
手猛地一顿,谢思昀懵怔抬头,反应过来以后将眉头拧出川字纹:「厉教授……她为什么打你,不可能吧,她不是最疼你吗?」
说到一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妙的念头,压低声音问:「她知道你跟凌意的事了?」
这样的夜晚,这样安静的环境,不安都被放大。他两手贴着裤缝,紧张地看着厉醒川。
厉醒川淡淡嗯了一声。
谢思昀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好像比这位当事人还紧张,面露一种穷途末路的表情,闷了一会儿后双手重重搓了几下脸:「她是怎么发现的,谁看见以后告诉她的?」
当初他们要住到一起他就坚决反对,这样不知收敛迟早会被发现。可惜反对无效。
厉醒川背似乎不适,直了又弯,声音轻描淡写:「我告诉她的。」
「你疯了!」谢思昀几乎跳起来。
不远处路过几个抱着书的低年级学生,听见声音朝这边张望过来,他急忙扯着厉醒川往更暗处走。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厉教授那个性格,他们学校全年级都怕她。」
他这一激动,密密麻麻做过笔记的毕业论文从腋下掉出来,被一隻手利落接住。
「我是她儿子,不用怕她。」
「你就嘴硬吧你。」他急出一脑门的冷汗,「快跟我讲讲怎么回事,前因后果我都要听。」
前因后果并不复杂。
厉醒川也不像他这么激动,只弯着背:「我前两天去做了个小手术,做完跟她深谈了一次。」
一道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什么手术?你哪儿不舒服,我怎么不知道。」
「结扎手术。」
四个字尤其惊雷,轰一声在谢思昀耳边炸开。
「你……」
他咽喉卡住了,几乎不敢直视厉醒川。也难怪他,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谁知道结扎手术是怎么回事。
「我以后就不能生育了。」厉醒川言简意赅。
「凌意知不知道?」
「没必要告诉他。」
这是他的选择。
谢思昀静默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气,神情都有些恍惚:「你还是这么爱逞英雄……」
决心大到这种地步,似乎已经不该用逞英雄三个字来形容,但一时之间,谢思昀只觉得词穷。
「厉教授气疯了吧。」
想起当时母亲的歇斯底里,厉醒川陷入沉默,半晌方才低声道:「我只想让她接受凌意。」
「你这不叫『让』,叫『逼』。」
晚风一吹,谢思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抱紧双臂侧身躲风。
厉醒川却还在原地。
「我真不明白,你何必这么心急?毕业以后有大把时间可以跟你妈周旋讲条件,再说你夏天还要报名参军,到时候一走就是至少两年,你现在说了不照样要异地——」
「不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