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半分,是所有!」

靳玉卿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回答了他的话,她眼眸微红,许多话到了嘴边却不能说,只好避重就轻地开口:「阿寒,你只知道你母亲未能进宗祠,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百年之后也会葬在棠山,他从来没有辜负过她。」

闻言。

靳承寒漆黑如潭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此时此刻,比起质疑他更多的是震惊,老头子入陵园是大事,靳玉卿绝对不可能信口乱说。

但老头子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他是靳家家主,离世后却不入靳家陵园,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你母亲从来不喜欢这个靳字。」

靳玉卿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疑惑,她眼眶已经红到彻底,声音微微哽咽:「你父亲想尽办法想让她活得自在,但终究满是遗憾,活着的时候,他身上有不能推卸的重担,但死后就不一样了。」

以戚冠姓,从此往后,他只听她一个人的差遣。

靳承寒好看的喉结在颈间轻轻滚了滚,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久久没能说出口,老头子向来偏执又极端,他做什么事情都很没道理,但看上去却莫名又很合理。

就比如现在,人都已经没了,这样的深情给谁看呢?

「那是他心中有愧。」

靳承寒阴恻恻只逼出这么一句,他跟老头子不一样,没那么多顾虑权衡,他只知道,自己爱的人,就应该牢牢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不思量自难忘,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倘若能够朝朝暮暮,他就算不顾一切,也一定要踏平山海走到她身边。

晚到的爱,比路边的野草都不值钱,除了老头子试图弥补自己心中的亏欠,他再想不出别的任何理由。

「不是的!」

靳玉卿用尽了力气低吼出声,她眼底蓄满泪水,却不敢悲伤的太过明显,只能紧紧攥着掌心:「阿寒,姑姑知道,现在就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这些都没关係,你就去看你父亲一眼,就一眼,哪怕只跟他说两句家常话也好!」

他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想你了。

靳颐年还是被家庭医生搀扶站在门口,他迟迟没有离开,却也并不打算走上前,就只是那么固执地站着。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靳玉卿心里再清楚不过,以哥哥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换了衣服走下床,他不知道已经耗费了多少气力。

他支撑不了多久的。

「……」

靳承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了看靳玉卿哀求的绝望,又看了看靳老岿然如山的身影,幽深的眼眸里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沈言渺忽而悄悄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在他耳畔小声私语,那语气听上去义薄云天得不得了:「靳承寒,最多不过就是场鸿门宴,不要怕,等一会上菜我先吃,等确定没毒你再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靳承寒英俊的脸侧全是黑线,他皱眉,佯装嫌弃地看着她:「就算是鸿门宴,我还用得着你来救?」

「那你还犹豫什么,趁他病,赶紧报仇。」

沈言渺水晶般的眼眸蓦然发亮,她气鼓鼓地嘟着脸颊,颇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地气魄:「四年前靳老打我那一拐杖,我可是整整疼了十几天。」

靳承寒冷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打你了?」

「是啊!」

沈言渺赶紧忙不迭地点头,她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将衣袖掀起来,特别认真地强调:「就这里就这里,现在天阴下雨什么的,还是会疼。」

靳承寒蹙着眉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轻轻摩挲了下,下一瞬,他阴冷着脸色就朝靳老走去:「父亲,好久没有跟您下棋了,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空?」

「有,当然有!」

靳玉卿连忙急切地应声,她转身,感激地冲沈言渺点了点头,就向着靳颐年走去:「哥哥,我也好久没有看您和阿寒对弈了,今天终于可以大饱眼福。」

「你又不懂棋,这么高兴做什么?」

靳颐年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却听不出任何的攻击性,他难得没有抗拒,被靳玉卿扶着缓缓往前走:「也罢,我躺也躺乏了,就去棋室走一走。」

沈言渺远远望着这难得平和的画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酸酸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眨掉所有泪意。

靳玉卿无疑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谈判者,她甚至都不用浪费口舌,只用薄薄一封信就能让她弃戟倒戈。

所有的言语解释,往往都不如直接证据,来得更让人容易信服。

沈言渺对于靳老无疑是恨过怨过的,倘若不是他的不近人情和一意孤行,她和靳承寒不会有那么各自煎熬的整整四年。

可是现在,她那原本简单纯粹的记恨里,平白多了几分感激和庆幸,她一直以为,当年暴雨天出现在小镇上的陈教授夫妇,只是老天垂怜。

但似乎并不是。

靳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看破了她孤注一掷的骗局,他知道她没有拿掉孩子,也知道她一直留在英国斯卡伯勒海边的一处小镇。

但这些,凭藉靳家的权势,想要查到也并非不可能。

沈言渺最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的是,靳老在知道自己被骗后,非但没有将她赶尽杀绝,竟然还让产科权威陈教授夫妇在小镇上住了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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