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胡同里时,几近天明。
司笙撑着伞,在清冷的夜里走过一段路,路灯落下昏黄的光,青石地面被雨水冲洗得干净敞亮。
大门虚掩着,她推开,院里一片漆黑,没一点光亮。
高跟敲打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跟淅沥雨声交织、混杂。
「喵呜~」
雨伞收拢后扔伞桶里,司笙俯身在玄关换鞋,倏然听到霜眉的叫声。
霜眉轻手轻脚爬过来,围绕着她打转,她一放好鞋,就将霜眉一把拎起,顺势搂到怀里,步入客厅。
这时,易中正卧室的门被打开,有光洒出,倒班照顾易中正的年轻护工走进来。
「司小姐,易爷爷让你进来一下。」护工轻声转告。
「醒了?」
「嗯。」
护工微微点头,退到一边。
稍作思忖,司笙抱着霜眉,没有耽搁,走进易中正的卧室。
易中正坐起身,往后靠在枕头上,一日比一日消瘦,司笙看了两眼,就微垂下眼睑,避开视线。
司笙问:「没睡,还是刚醒?」
「刚醒。」
易中正声音低哑,顿了顿,偏头看着她,慢吞吞地问:「人怎么样?」
手掌覆在霜眉脑袋上,司笙声音有点轻地回答,「走了。」
「嗯。」
易中正淡淡出声。
少顷,他叮嘱,「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嗯。」司笙应声,转身欲走,又一顿,回身同他道,「春天来了,等天气好点儿,我陪你出去走走。」
「好。」
易中正微微阖上眼,点头。
一路无话。
车开到单元楼外,秦凡踩了剎车,停下来。
楚落手指轻抠着安全带,微抿着唇,看着被车窗蜿蜒流下的雨水,没有动作。
静默半晌。
目视前方,秦凡没去看她,只是轻声叮嘱,「回去好好休息,他们最近没空找你的。」
「……」
楚落没说话。
秦凡也没有催她。
车内陷入寂静,外面是被雨声灌溉的冰冷城市,而里面狭窄的空间,似是处于另一方天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明了。
良久,楚落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口,「秦凡,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手无意识在兜里摸着,摸到一包烟,秦凡没掏出来,只是揉捏了几下。
他另一隻手搭在方向盘上,微一扭头,故作轻鬆地出声,「说什么呀?」
「你……」
细细地吸着气,楚落眼眶泛了红,猛地回过头,见到的是秦凡吊儿郎当的神态,神情自若,游离于事外,没有一点她想看到的情绪。
唇角被咬得泛白,楚落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开口时多了些怒气,「要断就断个干净,动不动就出来找存在感,这样很好玩吗?」
秦凡微怔,视线在她脸上稍作停留。
车内没开灯,路边光线昏暗,楚落的脸隐在阴影里,可通过隐约的轮廓,依稀可辨认出她轻蹙的眉,眼中的愤怒和哀伤,透过空气悉数传来,令他呼吸一滞。
「哦。」
半晌,他出了声,语调轻扬,似是玩味。
楚落怔怔地看他,一呼一吸间,有酸涩感被带到嗓子眼,她张了张口,有几分颤音,「哦什么?」
她的视线如火灼烧,被她盯了两秒,秦凡眼里有异样情绪流出,可,只是一瞬,他就避开了。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他抬眸,望向前方,视线落到被雨水洗涤的路边灌木上。
「抱歉啊,以后不会了。」
嗓音微哑,有些欢快,只有一丝丝的愧疚。
但,空气微微一拂动,那微不足道的愧疚,也就消失不见了。
楚落终于绝望,在短暂的几秒愣神后,她猛地掀开安全带,拧开车门就往下走。
「哎,伞——」
秦凡倏地回头,欲要叫住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嘭」地关门声,尔后,便是楚落大步走向单元楼,不曾回身的坚决背影。
车里,秦凡一动未动,怔怔地望着楚落背影离开,直至彻底消失在门里。
他没离开。
不知呆坐了多久,他将兜里那包烟拿出来,挑出一根叼上,点燃,青烟缕缕。打火机光线一暗,昏暗的车里,就只剩零星一点火光。
烟雾顿时缭绕,他开了一点车窗,有清凉的风拍进来,将烟驱散。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
漆黑的天幕,渐渐泛起青白,天快要亮了。
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根烟了,烟盒被他攥成一团,他愣愣地盯了很久,然后摸出手机来。
电话响了三下,然后被接听。
「怎么了?」
宋清明的嗓音还沾染着清晨的困倦。
掌心里是被攥烂的烟盒,他微微侧首,刺骨晨风迎面吹来,他低声说:「有点舍不得你们。」
「……」
「楚落爷爷走了,以后她就没有亲人了。」
「……」
「我想让你照顾的,仔细一想,还是算了。我怕她喜欢上你。」
「……」
「司笙心情也不好,人都是说走就走的。她这人,重情重义的,跟易爷爷感情那么好,再给她多长时间,都做不好这个心理准备。」
「……」
……
一直都是秦凡在说话。
声音越来越低,在这清晨的风里,分辨不清。
末了,秦凡说:「我还有好多事想做。」
嗓音低低的,有些无力,被风一吹,就这么散了。
宋清明终于出声,很轻,却沉重,「嗯,去做吧。」
眼睛一眨,眼角被烫了一下,恍惚间,好像有什么掉了下来。
这一场雨,持续下了几日。
春雨绵绵,整座城市都被雨水浸润了,气温不仅没上升,寒意渗透到每个角落,无声无息。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