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旧事

以为她又跑了。我终究有些担心,便跑到她的屋子里去找她,才知道她病了,发着高烧。一个人躺在床尚,一连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也没有人理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给她拿了些药,一些饭菜,照顾了她两天。她好了之后,就对我特别好。可是她和师姐的关系却越来越糟。她从小就不爱奉承人。而师妹独受师傅和众师兄的宠爱,不免……不免有些拔扈。有一次师妹掉了一只耳环,便硬说是荷衣偷的。将她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荷衣也火了,寸步不让,冷言相讽,两个人便打了起来。师妹居然打不过她,便去叫师傅。师傅倒还公正,把师妹狠狠地训了一顿。从此便正式收荷衣为徒,大伙儿便天天一起练剑。”

“不料荷衣入门最晚,学得却是最好,最快,最得师傅喜欢。大家心里不免都有些妒忌不服气。师妹更是时不时地就要找碴挖苦她。学到后来,只有大师兄能勉强与荷衣对两剑,其他的人,包括我,全不是她的对手。这时却传来了坏消息,师傅与峨眉山的方一鹤对剑,受了重伤,送回家时,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只叫荷衣去见他,和她说了些什么,荷衣后来只字不提。只知道等荷衣从他的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师傅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交待后事。师傅的屋内原有一个剑谱,写着他多年剑术的心得,他也一直说要把它传给自己的继承人。他的弟子们,特别是大师兄,一直跃跃欲试。不料,师傅一去世,那本剑谱却再也找不见。师妹便大骂荷衣偷走了剑谱。大家大闹了一场,荷衣一口难敌四舌,便愤而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都是老四告诉我的。我有三年的功夫都告假在外,师父去世之后我才回来,而荷衣已经走了。不过,我们后来倒是匆匆见过几面,只知道她在外面四处谋生,也过得不易,好歹混下个“独行镖”的名头,比我这一事无成、名不见经传的师兄可强多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饮了一口酒,门外却有一个女人探着头进来。王一苇脸一红,站起来,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道:“我得走了。有人等我。什么时候得空再来看你们。”刚要走,却又回过头,道:“对了,荷衣有一个怪癖,你可得特别小心。”

“怪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不能看见死去的小东西,只要看见一次就要发作。”

“发作?”慕容无风吓了一跳,原来她也有病?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里常有人将溺死的婴儿扔在垃圾堆里。她只要看见了就会像见了鬼似地浑身发抖,呕吐不止。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昏过去,而且好几天晚上都吓得不敢睡觉。她也不能看见路上的死猫子,死鸟儿,死鸡子,死兔子,死耗子。一切死的小东西。只要一看见,她立时就发作。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东西一旦做成食物摆在桌上,就没事。她什么都能吃。小时候,几个师兄妹一要捉弄她,就往她的屋子里扔死鸟儿。”

“……”

“所以你一定发现,她走路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扬的。因为她的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下看。”

“她现在还是这样?”

“怎么不是?前些时我见她的时候,高兴得过了头,打着马就向她冲过去,结果马不小踏死了一只鸡子,给她看见了,二话没说,跳下马就直奔树林子里狂吐起来,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了。我哄了她半天,她死也不肯再走那条路,宁肯绕条远道。你说说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可能是小时候,有人曾拿着这些东西吓过她。”

“哈哈,所以我说你俩在一起最合适,你是大夫,一定能治好她。抱歉,我得告辞了。”

“有空请来云梦谷坐坐,荷衣一定很乐意见到你。”

王一苇长揖而去。

晚灯初上,走廊里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晃着。

慕容无风一回到谷里,服了两剂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了夜半,他被一阵猛然的震动摇醒,耳边传来了马蹄声,猛然睁开眼,他发现自己骑在一匹马上,背后有双手紧紧地抱住他。他挣扎了一下,身后有个声音说:“别动。”

紧崩的弦松了下来,是荷衣。

那双抱着他的手还牵着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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