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溪愣愣地看着那边,靠近顾勉的姿态不自觉远离,脊背僵硬,面色渐渐发白。
顾勉眉头微皱,立即注意谢如溪的情况。
隔壁坐着的大娘听了事情的大概,摇头晃脑,不停地说:「造孽啊,造孽啊,这好端端的男人,怎么去搞男人,还嫖. 娼、骗婚……」
谢如溪佝偻着背,唇色愈发惨澹,眼眸失神,垂在一旁的手,微微颤抖。
顾勉低低唤了一声,「如溪哥?」
谢如溪晃神,无意识地应道:「啊。」
「你——」顾勉犹豫了一下,在桌底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他掌心的手发抖,触感凉得可怕。
像握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快要将人冻伤。
「我们先回房间吧。」顾勉下巴凑近,耳语,「别……」
嗒——极轻微的声响。
顾勉的手猛地撞到桌椅。
——他被谢如溪甩开了手。
谢如溪神色惶然,局促地看了眼,嘴唇嗫嚅。
最终,他僵住身体,站起身,背影仓皇地上了楼层。
顾勉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思索。
几分钟后,他跟着谢如溪踏过的木板,离开大堂。
……
叩叩叩——
「如溪哥,我可以进来吗?」顾勉敲门问道。
没有得到回应,里面好像并没有人。
顾勉不着急敲第二次,耐心等待。
「……你……进来吧。」房内的声音很轻,还有点模糊。
顾勉用钥匙开了门。
「不开灯吗?」他问,「人处在黑暗里,心情会更难过。」
「不开。」谢如溪闷闷地出声。
「哦。」顾勉没有勉强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缓步走向声源处。
因为木屋的单人房不够了,他们住的是双床房。
顾勉坐到自己那张床,堪堪边缘,长腿伸直,随意地搭在床头柜。
对面是谢如溪的床,被子鼓起小包,看起来盖得严实,没有一丝空隙。
「不闷吗?」顾勉问。
「……」
「如溪哥是想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自己而闷死的人吗?」
「……」谢如溪蜷缩在黑暗里,呼吸清晰可闻。
他不吭声,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唤道:「小勉,你说话真不好听。」
顾勉爽快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谢如溪翻了个身,到底从被子里出来。
他靠着床头,头挨住枕头,手臂抱着双膝。
「那个骗婚的男人,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才这么可恶。」顾勉说。
「是他本身是个人渣,所以才这么可恶,让人唾弃。」
「老一辈人的观念难免会陈旧,对一些不符合世俗的事情,接受度低。」
「那个大爷这么讨厌同性恋,除了自身观念外,还有对那个骗婚男有恶感,说出的话自然难听。」
「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心里,萍水相逢又不相干的人,以后都未必有机会见,你没必要去在意。」
谢如溪慢慢抬起头,屋内的光很暗,但并非完全不可视物。
坐在他对面的人,看不清脸,轮廓模糊,但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平稳冷静,叫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
「我……」谢如溪低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
「还是伤心难过。」顾勉接话。
「嗯。」谢如溪阖上眼,唇紧紧抿住,「而且,我觉得很自责。」
顾勉指关节微曲,摩挲虎口,「自责什么?」
谢如溪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说。
「小勉,我不想你走上同性恋这条道路了。」
顾勉扯了扯嘴角,「因为那番话?」
「如溪哥,我并不在意。」他几乎不听外面的声音,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谢如溪喟嘆一声:「可是……我在意啊。」
趁一切都还没开始,趁现在还来得及。
他得做出决定。
寂静的沉默在房间内蔓延,窗台的玻璃猝然震动,被狂风击打着,发出骇人的声响。
嘀嗒嘀嗒——是外面的雨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勉看到了上辈子谢如溪的影子。
他心情有点烦躁,像有一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他冷漠地说:「哦。」
「如溪哥,你是胆小鬼。」
谢如溪长睫垂落,压着眼睑,将脸埋在膝窝里,肩膀绷得死死的。
他心里说,对啊,我一直是个胆小鬼。
做什么都踌躇不前,瞻前顾后。
爱情能让他奋不顾身,让他忘却恐惧。
……
他因为爱情,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但他怕喜欢的人受伤害。
谢如溪呢喃,我是胆小鬼啊。
在山里的第五天,定下的旅游时间彻底结束,顾勉和谢如溪准备离开。
自从那天说完话,两人交谈的机会寥寥可数。
彼此像在什么恪守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肯率先搭话,除非逼不得已,也儘量几个字说完。
「嗯」、「哦」、「好」成了他们交流里最高频出现的词语。
「东西拿齐了?」顾勉把最后一件行李放进后车厢,手撑在上面,沉声问道。
谢如溪侧过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