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最终止步于酒吧的监控室。
陆淮骞坐上转椅,眼前是电子屏幕,几番操作后,他熟练地调出了上周日晚上的监控。
然后转椅转了半个圈,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宋汶渊等人,「你们看吧。」
陆淮骞面无表情,「如果发现有任何一帧,程铄对着宋汶渊举起了手机,那你们还可以再掰扯掰扯,如果没有的话,道完歉就可以滚了。」
八隻眼睛盯上监控录像,视频被来来回回播放了三遍,四人看到眼睛发酸,愣是没有找出一个可疑的镜头。
最后宋汶渊梗在原地,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声细若蚊吟的对不起,领着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程铄顿觉扬眉吐气、神清气爽,衝着宋汶渊的背影地呛了好几句,对方只当作没听见,走得更快了些,他想想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那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猝不及防间牵动脸颊上的伤口,程铄吃痛地嘶了一声。
等乌泱泱一群人离开监控室,陆淮骞也牵着程铄走到门外,一隻手用钥匙上锁。
程铄见状,猛然想起自己被陆淮骞攥到现在的手心,此刻莫名地愈发滚烫,他稍微动了动,企图作为一种无声的提醒,谁想对方却攥得更紧了,不知是有意无意。
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陆淮骞,你……可以放手了。」
陆淮骞闻言,眼尾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面上却是一副真真切切的恍然模样,他一下鬆开了手,「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差点忘了,牵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啊。」
程铄狐疑地仰头打量对方几眼,也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装的,这人嘴里总是真话掺着假话。
他看不出来。
程铄又低下头去,用发梢遮住眼睛,「今天的事情……谢了。」
陆淮骞微笑,「不用谢。」
两人走到吧檯前,程铄微微抬了些眸,视线正巧撞见玻璃门外,一隻橘子,静静地躺在青灰色石砖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步走向门外。
陆淮骞急忙问道:「你要走了?」
程铄没有回头,「我去捡橘子,好歹是花钱买的。」
「那我和你一块吧,人多力量大。」
程铄没有应声,不置可否。
陆淮骞全当他这是答应的意思,也踱步悠悠跟了上去。
程铄先是弯腰捡起了这个正对着玻璃门的橘子,用指尖抹了抹橘皮上的泥土和灰,塞进自己的牛仔外套口袋里。
然后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视线很快停留在某个半透明的白色塑胶袋上,那也是他方才和宋汶渊等人打斗的位置,他飞奔了过去。
程铄沉默地将塑胶袋拎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不少橘子,掉出来的毕竟是小部分,应该很快就能捡完。
他这样想着,在这条巷子里跑来跑去,一声不吭地捡起来,机械地重复丢到塑胶袋里的动作。
捡起一个。
又一个。
期间,陆淮骞来过一次,两隻手被橘子塞得满满的,口袋里也是,他不声不响地将它们掏出来,放进程铄的塑胶袋里,又安安静静地离开。
程铄虽然卯足了劲,以最快的速度捡起橘子,但还是没他想的那么快。
他的头几乎没有抬起来过,可能是觉得抬头再低头浪费时间,忽而,又看到一个橘子,在巷口流浪,他飞快地跑过去,蹲下来,伸手去拿——
却先碰到了陆淮骞的指尖。
程铄陡然将手缩了一截,他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不自在,「这是最后一个了,我来吧。」
陆淮骞闻言,在程铄面前蹲了下来,无声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见眼前这块石砖缺了一半,这一半的大小正好能容纳一个橘子。
橘皮有些裂纹,可能是刚刚被往来的行人轧过,于是橘子在缺口里卡得死死的。
程铄屡次尝试无果,手也垂了下来,不动了,似乎有些挫败。
陆淮骞在一旁打量有一会儿了,他提议道:「我来试试。」
程铄的身形顿了一下,而后很含糊地嗯了一声。
陆淮骞开始上手,在他愿意耗费精力的事情上,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橘子到底脆弱,更何况,陆老闆的手劲之大,能够轻鬆放倒已经成年的宋汶渊。
陆淮骞小心翼翼地抠了半天,可算是在保全橘子外皮完整性的情况下,将它取出了来,这才发现橘子背面早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泥土混着汁水在指缝中粘腻。
「我尽力了,」他有些无奈地笑,「烂成这样,还是别吃了。」
陆淮骞用掌心拖起烂橘子,伸到程铄面前。
对方没接。
「程铄?」
陆淮骞抬眸看去,却见程铄的头垂得很低,碎发挡住了对方的眉眼,他看不清程铄的神情。
忽然掌心被一滴液体重重地砸了一下。
陆淮骞盯着被水渍模糊的掌纹。
哭了。
沉默在他们之间悄无声息地滋长、蔓延,程铄始终没有抬头,也不说话,也不去拿他手里的橘子,只是静静的,一动不动。
于是陆淮骞陪着程铄在原地蹲了一会儿。
掌心接到第二滴眼泪的时候,陆淮骞蓦然仰起头看天,「好像下雨了。」
他认真道:「我们赶快回咖啡馆吧,别等一会儿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