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谢藤想。
对方话尾并没有任何命令的语气,而是一个以提问方式出现的陈述句。让谢藤无法判断其用意。
「我冷。」谢藤小声说。
「我刚才就说回去了,」闻哲无可奈何道,「走吧。这里离酒店不远。回去洗个热水澡,你就不冷了。」
「你真奇怪。」谢藤终于鬆开束缚,任由闻哲拖着自己朝岸上走。
「嗯?」闻哲抛出单音。
「我并没有被仇恨影响……」
谢藤辩白到途中就被打断。
「我没有说你被仇恨影响,」闻哲无奈道,「我只是说,你无法用虚假的部分替换它。就算只是表面上。」
谢藤终于沉默下来。
他们很快离开海浪侵袭的范围,但天然石的表面坑洼不平,小镇里铺设的石板小路却与他们相距甚远。海水和海风带来的寒意与身体蕴含的温暖相互推拉,谢藤的脚步踉跄得就像一个摇晃的醉汉,很快就几乎挂在了闻哲身上。
「你的体温很舒服。」谢藤说。
「你能好好走路吗?」闻哲无奈道,「你这样粘着我,不止是在妨碍我,也是在折磨你自己……」
闻哲及时接住差点滑倒的对方,愈发无奈道:「劳驾你多注意脚下。」
「我醉了。」谢藤突然出声,故意更加夸张地摇晃,「你不能对一个醉鬼要求太多。要照顾好我。」
「请把谎撒得像样些。」闻哲不再只是拽着对方的手,而是言行不一地环住了对方的腰。
「你真讨厌。」谢藤干脆半靠在对方的肩膀上表达不满,「我最讨厌甜言蜜语和亲密举止都无法诱骗的人。」
「不用骂得如此委婉。」闻哲说。
「这种人往往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维持清醒。」谢藤说。
「欢迎指名道姓。」闻哲大方道。
「我怀疑你根本就不会失控。」谢藤表示。
「你就这么在意我是否会失控?」闻哲不解地短暂驻足。
「我讨厌这种诡异的交谈方式。」谢藤趁机钩住对方的腰,缠得更紧了,完全不像是在用自己的腿在走路,而像是被对方扛着走。
「理由是什么?」闻哲艰难地走了几步,最终只得停下。
「我的任何一部分,都足以让别人疲于奔命。」谢藤不止没有回答,还在继续道,「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这种既理所当然又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找不到任何惊喜的痕迹。」
「你已经让我很惊喜了。」闻哲揉了揉自己脖颈边谢藤那颗没有干透的脑袋,毕竟「失败」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好好走路。别逼我动粗。」
「只是还没有到达惊讶的程度。」谢藤让自己的两条腿勉强恢復了「醉鬼」的模样。
「其实你不用那么在乎失控与否,」闻哲说,「也不用效仿我的方式。完全可以使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只要别人无法辨识出真假即可。」
「就像你对待我的方式?」谢藤问。
「之前是。」
「现在呢?」
「我不知道。」
「……」
谢藤骤然驻足,不再装醉,也不再纠缠对方的腰。杵在原地怔了好几秒,大脑才处理完这段极其简短的对话,迟来地意识到闻哲说了什么。
「是我听错了吗?」谢藤凑到闻哲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问。
「你没有听错。」闻哲说。
「原来谈论我只是铺垫,这才是你不想谈论的部分。」谢藤笑了,「你根本不喜欢谈及自己。对吗?」
闻哲不置可否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而后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扒向旁侧,独自继续向前走住一段距离,才发出声音。
但他的声音太轻了,根本无法与海浪声抗衡。
谢藤只能勉强听到「离开」和「影响」这两个词,干脆大步奔向对方,抓住闻哲的胳膊,追问:「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认识我或者我的离开,其实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响。」闻哲巧力抽回自己的胳膊,继续向前走,「你骨子里有一种顽固的认知,让你混乱的部分得以固定下来。但从来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本身。」
谢藤怔了半秒才回过神来,急忙再度大步追上,接二连三地追问:「你刚才还说我这样很好,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却不好?这与你自身的联繫是什么?还是说……」
「没有那么复杂。」闻哲说,「只是你虽然需要我,但你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我,而我的确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了。」
「别告诉我你也喝醉了?」谢藤难以置信,「上次不是几瓶伏特加还能走直线吗?」
「有一个说法。」闻哲说。
「什么?」
「海的缘故。」
「很感性的说法。」谢藤疑惑,「这不像是你。」
「的确不像。」
「除非你很喜欢海。」
「的确。」
「……」
谢藤再度怔愣,哑然许久才找回声音,问:「你很喜欢海?」
「是的。」闻哲颔首。
谢藤愈发惊讶地看着对方。
「你不应该显得如此惊讶。」闻哲不以为然,「每个人都会有几样自己偏好的东西。」
「问题不在于偏好。」而在于谢藤是第一次听闻哲亲口说喜欢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