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无动于衷看着崇珏大杀四方。
他同崇珏,并没什么交情。
哪怕被这个眼盲男人囚在禁殿无尽索求,也只是一种在无间地狱苟且偷生的法子罢了。
无关情,只有欲。
夙寒声只是不解。
明明只是相互索取利用的工具,崇珏为何要救他。
难道这数十年的色.欲之下,竟也会生出一丝真情吗?
荒谬。
夙寒声突然笑了。
他将鹤氅拂开,腰间青玉微晃,膝盖缓慢长出一根根扎入地面的古怪根须。
夙寒声像是一颗树,根须扎入经脉、灵骨,拼命汲取着生机,顷刻间地面遍布破庙的根须挣扎着蔓延至四面八方。
枯树林瞬间张牙舞爪,化为参天大树。
乌髮被平地而起的风吹得张牙舞爪,夙寒声的生机被吸去大半,青丝瞬间化为雪白。
降魔杵击碎戚简意最后一道护身禁制,将其重重打入焦土中。
戚简意狼狈不堪地起身,正要再动却发觉地面缓慢探出一根狰狞的枯枝,像是吸人血的毒蛇。
似乎发觉了什么,他脸色煞白,挣扎朝着前方而去。
「——寒声!」
降魔杵的灵力凌空而至,崇珏铺天盖地的灵力化为一击,直接穿透戚简意的内府,鲜血迸出。
戚简意重伤濒死,仍在奋力抬头看向夙寒声的方向。
四周已被密密麻麻的枯枝填满。
崇珏将降魔杵收回,眉峰轻轻一动,阴煞灵力直直打出一条通向夙寒声的路。
夙寒声垂着头,双手被枝蔓缠绕高高束起,宛如一隻撞入网中的囚鸟,几根枯枝张牙舞爪以保护姿态将他「环抱」住。
如此巨大的树已然将夙寒声的生机汲取殆尽,孱弱身躯不断长出细长的枯萎枝蔓,惟独心口探出一枝,却和寻常枯枝不同。
——那是一枝苍翠欲滴的凤凰花枝。
听到脚步声,夙寒声微微抬眸,长到几乎和枯枝融为一体的白髮蜿蜒如流水挂在枝头,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网。
他轻笑了一声,嘴唇轻动:「……你不是一直想要凤凰骨吗?」
崇珏手中降魔杵直直坠地。
覆面的黑稠被风掀起,那双白瞳宛如能视物般直直盯着夙寒声,嘴唇轻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
凤凰骨的灵力随着遍布半个无间狱的根须蔓延到重霄龛庙,在天道圣物的「叩门」声中,无间狱关闭数千年的界门终于打开。
漆黑天幕宛如斜斜打入漆黑井中的光,指引着去路。
「我为你打开重霄界门。」
夙寒声垂下眼眸,莹白的耳骨长出嫩绿的枝芽,五感尽失中,留下最后一句。
「……重回人间吧。」
话音刚落,夙寒声体内最后一丝生机彻底被枯枝汲取殆尽,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似乎有一双手用尽全力死死将他拥在怀中。
「夙萧萧——!」
尸身上残留的凤凰骨终于彻底摆脱寄宿之人的压制,遽然化为橙红火焰,宛如一隻浴血而生的凤凰,张开数百丈的翅膀,迎着重霄龛庙一路而上。
所过之处,连佛像都化为一片废墟。
***
八月十四,月明如昼。
正值炎暑酷热,夜半仍旧蝉鸣聒噪。
寒茫苑靠寒潭边,唯此处清冷如冬,寒梅枝越墙,开出一簇簇沾雪的花。
身着乌鹊衔枝纹的小少年在院外焦急地走来走去,灯影幢幢中,将脚下照出道道斜影。
没一会,山阶传来急促脚步声。
少年抬头一望,欣喜道:「四师叔!您终于来了!」
被称为「四师叔」的男人满脸烦躁:「我路过——怎么,你家少君终于想通,要同我道歉了?」
「呃……」长空讷讷道,「不是。」
四师叔——徐南衔翻了个白眼,拂袖就要走。
「四师叔留步!」长空急忙拦人,「白日同您吵了一遭后,少君便在寒潭反省,定是知晓今日恶语伤人是他不对。」
「放屁。」徐南衔毫不留情拆穿他,「他知道『反省』俩字怎么写吗?指不定气得跺脚骂我,骂累了才回去。」
长空一噎。
徐南衔说起这个就来气。
「他放着好好的闻道学宫不去,硬是要跟着那什么……那兔崽子叫什么,哦,戚简意——跟着戚简意去那什么寒山破学宫,我骂他几句又怎么了?!」
长空悄摸摸道:「您不光骂,还把戚少爷打伤了,少君这才……」
「我打死他!」徐南衔怒道,「要不是他撒诈捣虚,你那好少君怎么会如此瞎眼盲心?!寒山学宫在观涛榜上勉强挤进前三,我闻道学宫呢,那可是连续二十年的榜——首!榜首!」
长空忙安抚他:「四师叔息怒,少君自幼没怎么出过门,怕是对观涛榜不怎么懂,您好好同他说便是。」
「我来得及和他好好说吗?」徐南衔冷冷道,「我今日到的时候,那混帐东西已拿着自己的本命玉印去寒山学宫的榜帖上印了。」
……所以他二话不说,拔剑一剑击碎寒山学宫的榜贴。
剑势余威未减,将一侧的戚简意重伤呕血,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剑。
夙寒声因身中剧毒甚少出门,几个师兄师姐——除了徐南衔外全都自立门户,只有戚简意时不时来应煦宗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