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昭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说。
还未想好,四望斋就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徐南衔疑惑一回头,却见一个墨蓝人影直接撞入自己怀中,力道之大差点将他撞吐血。
——这熟悉的架势一看就知晓是夙寒声。
夙寒声刚清醒,遍地寻不到徐南衔,还以为重生只是一场荒唐大梦,此时感觉到徐南衔的体温,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来。
他病了太久,方才迴光返照似的扑来已是用尽全力,鬆懈下来后差点跪下去。
徐南衔一把扶住他,没好气道:「病刚好就乱跑,小命不要了?」
夙寒声小脸煞白,嘴唇干得皲裂,却还在强撑着奋力一笑:「师兄……师兄别不管我。」
徐南衔不明所以,见他虚弱成这样,只好先扶着人回去坐着。
乞伏昭始终垂着脑袋站在那,见到夙寒声也没主动开口。
见徐南衔抱着夙寒声进了四望斋,他微一颔首,正要转身先离开,择日再来。
庄灵修道:「不进来吗?」
乞伏昭一怔,回头看去。
庄灵修见他不动,又温和地道:「还是……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孩子看着随时都能厥过去。
乞伏昭愣了半天,才赶忙摇摇头,垂着头跟庄灵修进去四望斋。
夙寒声已被徐南衔按在榻上半靠着软枕,端来温好的药递给他。
那药的方子是谢识之传来的,味道极苦,徐南衔嗅着就眉头紧皱,夙寒声却喝惯了,乖乖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谢师兄。」
徐南衔若有所思地看他。
总觉得夙寒声好像上次落水后,性子就变了不少,不光比之前更乖更粘人,还时不时有种患得患失的畏惧,几乎接近病态。
回想起昨日夙寒声险些勒死自己,以及病中那几声「师兄别打我」,徐南衔干咳一声,儘量放轻声音:「还难受吗?要不要吃蜜饯?」
夙寒声一呆,大概从未感受过师兄春风化雨似的关怀,四肢酸软却还强撑着抓住徐南衔的手,慌张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萧萧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徐南衔:「?」
徐南衔脸都绿了。
刚进来的庄灵修没忍住笑出声来,被徐南衔凶狠一瞪,只好干咳一声,温和道:「少君,您的朋友到了。」
夙寒声疑惑看去,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乞伏昭。
「有什么事吗?」
乞伏昭垂着头,道:「少君安,我在鸿宝斋寻到几本书,同您上次问的似乎有些相关。」
夙寒声本来粘着徐南衔,闻言一呆:「当真?」
「是。」
夙寒声不想这事儿让徐南衔知晓,犹豫着看了下师兄。
庄灵修善解人意:「不北,咱们继续寻灵舟去吧。」
徐南衔蹙眉,不太想走。
他师弟和一个刚认识的拂戾族能有什么私密事要说,还要避着自己?
庄灵修见夙寒声面上为难,只好强行将不情不愿地徐南衔拽走了。
两人掩门出去后,乞伏昭才将怀里抱着的几本厚厚书递上前去。
夙寒声大病初癒,眼尾恹恹,披着墨蓝裾袍靠在软枕上,苍白面容和遮光的黑色床幔相映,衬出一股区别于艷色的病弱风情。
乞伏昭递书匆匆一瞥,又迅速垂下眼去。
小少君这副皮囊,难怪有噁心的人对他说那些脏人耳朵的污言秽语。
当真该死。
夙寒声本以为那是拂戾族文字的书,可随意一翻却发现他字字都认识,抬头看去。
「这是你译的?」
乞伏昭点头。
夙寒声眼眸都瞪大了。
上次争执时,他记得乞伏昭说译一本书似乎需要一月时间,可如今手中厚厚五本书,竟全都译出了?
夙寒声匪夷所思道:「我才睡了两天,你便译出五本?!」
乞伏昭微怔,隐约听说小少君入学礼那日似乎发了病,敢情一直昏睡到今日吗?
「不是不是。」乞伏昭忙道,「没有那么短。」
夙寒声还没鬆口气,就听乞伏昭道:「少君已昏睡了六七日。」
夙寒声:「……」
六七日也不怎么长吧?!
夙寒声捧着沉甸甸的书,又看了看乞伏昭一副形如槁木的模样,这才终于确定……
这隻小狼竟然真的只为了自己随口一句问,就不分昼夜地译出这么多书来?
——前世他明明是只欺师灭祖的凶兽。
夙寒声重生许久,今时今日终于明白,耳闻不如目见。
他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知晓所有人的结局,可并非事事都皆入他心中所想那般,非黑即白。
乞伏昭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久,稍微一点善意几乎连性命都奉出来,可见他心中还是迫切渴求善意。
若前世也有人能给他哪怕半分暖意,他或许也不会疯到欺师灭祖。
「多谢你。」夙寒声道。
乞伏昭似乎没听过旁人真情实意地道谢,闻言头垂得更低了,隐约瞧见耳尖似乎红了。
「不、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夙寒声让乞伏昭坐在椅子上,垂着眸翻了翻书。
乞伏昭见他恹恹垂着眼,似乎瞧得很吃力的样子,微微凑上前,道:「拂戾族两千年前叛道的圣物,似乎叫茫茫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