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树怯怯地将散落的法器捡起来,省得夙寒声起来扎了脚,又小心翼翼探出一截枯枝想要去触碰夙寒声。
夙寒声将锦被往脑袋上一罩,闷闷道:「起开,出去玩。」
伴生树犹豫半晌,还是讷讷撤回院中的主干上。
寒茫苑梅花盛开。
崇珏坐在栏杆旁的椅上闭眸参禅,听到房中的动静微微睁眼侧身看去。
烛火已被伴生树熄灭了,隐约可听到夙寒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
崇珏屈指一弹,将一道灵力轻缓落入内室中。
没一会夙寒声的呼吸逐渐均匀,终于彻底陷入深眠中。
崇珏孤身坐在梅树下,烛火轻晃,将清冷麵容衬得好似渡上一层暖光。
突然,有人在耳畔似笑非笑道:「……他去年在闻道祭庆功宴上醉了酒,随便抱个人就唤『叔父』的事传扬得三界皆知。」
崇珏也不回头,淡淡开口:「我知道。」
开口那人慢悠悠走到长廊边,手一撑栏杆懒懒坐上去晃荡着双腿:「那你还那样待他?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又不碍着什么事。」
崇珏偏头冷淡看了一眼。
来人正是乞伏昭,只不过他眼睛却已浮现漂亮璀璨的琥珀色。
是乞伏殷。
崇珏冷淡道:「我只让你护着他,不要多管其他事。」
「他是我外甥。」乞伏殷勾唇一笑,「不光眼睛,脸蛋也漂亮,我就算……」
话还未说完,乞伏殷陡然感觉脖子一阵疼痛,伸手一抚竟然触到一手的鲜血。
脖颈处被无形的灵力划出一道伤痕,再深一点就能将他血脉给划开。
崇珏动也没动,眼神更冷:「我再说最后一遍,多余的事不要多做。」
乞伏殷差点被杀,也不觉得害怕,只是随意抹了抹脖子,没事儿一样晃荡着小腿,皮笑肉不笑道:「我劝你待我好一些,万一苍天无眼你日后真的要和夙寒声合籍,就要唤我舅舅了。」
崇珏:「……」
崇珏看起来似乎想骂他几句,但只和恶念相融了不到一半的脑海中死活蹦不出来词,只能漠然看他一眼,说起正事。
「通天塔到底发生何事了?」
乞伏殷哼笑道:「还能何事,要塌了呗。」
崇珏蹙眉。
几年前恶念笃定地说通天塔塌陷是在十二年之后,可这前后才不过三年。
「赶紧想法子将玄临的骨链解开。」乞伏殷不耐烦地道,「否则等通天塔塌陷,你第一个被抓过去献祭,和两千年前的三圣物一样尸骨无存。」
崇珏却道:「我若以身殉道,天道便不会再寻其他三圣物。」
乞伏殷愣了下,脸色难看极了:「你……」
这时他才明白,敢情方才崇珏那般狠心拒绝夙寒声,是早就有殉道的打算。
「愚蠢。」乞伏殷回神,冷冷道,「两千年前四圣物并非是殉葬稳固不周山,而是……」
轰隆隆!
一道天雷轰然劈下,不偏不倚正中乞伏殷的眉心。
乞伏殷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倏地扩散险些至满瞳,身上一股无形的气运陡然升起,好似有一股线和内室的夙寒声相连。
轰的一声。
雷声瞬间消弭于无形。
乞伏殷惊魂未定,发冠被雷劈成焦黑的齑粉,长发披散而下,显得莫名狼狈。
若非他身上有夙寒声的一半气运,方才那一下也许便和乞伏昭一起魂飞魄散了。
崇珏冷眼旁观,等到雷声消弭,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天道若倾颓,只由我一人性命拯救苍生,不必牵连其他人也是好的。」
他只想要夙寒声能在这场浩劫中全身而退,无忧无虑活着。
乞伏殷被气得半死,也不畏惧那雷谴的威胁了,口不择言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当年夙玄临被天道附身后,为何要将恶念拖下无间狱,只留下你在三界了吧?」
崇珏冷淡看他。
乞伏殷骂他:「……因为天道就是看中你是个『慈悲为怀』的蠢货!稍微造出一场轻飘飘的浩劫,就能让你心甘情愿为祂所用。三界苍生关你屁事,死就死呗。这些年我族多少人死在天道手中,怎么不见你去拯救?」
乞伏殷自认「自私自利」,全然无法理解崇珏此人为天下苍生而殉道的「佛心」到底从何而来?
说好听点是修出「佛心」,难听点不就是迂腐好操控吗?
崇珏却道:「你不心甘情愿为祂所用,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乞伏殷浑身一僵。
结果是……
三圣物惨死通天塔,魂飞魄散,烂柯谱的族人皆被打上拂戾族的烙印,堕落无间狱、流放西方隈,永远不见天日。
崇珏漠然看他:「我只想让天下苍生……和他能够活下去。」
乞伏殷沉默着和他对视许久,突然一言不发地从栏杆上跳下,拂袖而去。
崇珏重新闭上眼睛,手中拨弄着夙寒声所送的佛珠,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浩劫将至,夙寒声的凤凰骨……
绝对不能让三界知晓。
***
翌日一早,应煦宗晨钟响彻整个山间。
夙寒声一觉睡到大天明,昨日的伤已悉数痊癒,浑身清爽,就连昨日差点消耗完的内府灵力也悉数恢復了。
一大清早,乞伏昭来喊夙寒声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