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页

马踏落雨疾驰而去,不知是要做什么,王府的马车出奇的安静。

袁征传了讯后就坐在车檐下,他年纪不大就做了王府的副将进出同行,对周遭审视打量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他一脸淡然地拆开发髻,拧着头髮往下滴答的水。

突兀的风雨坏了贵人赏月的兴致,宫宴散的比预期早些,众人陆陆续续地接了自家赴宴的官人老爷。

末了,人都走了个差不多。

孔侍郎还未走,擎着伞小心翼翼地罩在李尚书的头上,轻声道:「大人莫等了,看这情形,人是叫小陛下留宿没错了。」

嘉禾帝十岁登基至今,一直由武扬王统兵摄政,如今小皇帝年已十八,武扬王却迟迟不肯还政于君。沈玥亲政四年不朝,君臣之间不睦已久,就算是小陛下要强行留人,也得看那位阎罗血煞的脸色。

故而他们还报了侥倖,许是内侍传来的消息有误,一直冒着风雨等在宫门处。

疾风骤雨,愈发湍急,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

李尚书开口欲言,多年为官在朝养成的直觉突然意识到不妙。

他一把推开伞,低喝一声:「快走!」

孔侍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得宫墙下的马车兀地亮起一盏明灯。

是个「萧」字。

摄政王府的马车隐在漆黑的雨帘后,待得灯亮时一众家将已从车上下来。

众人身形微晃,刀枪棍棒等各式兵器便落在手中,杀气腾腾地踏着雨水走来。

宫门处值守的羽林卫还未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大人堂而皇之地被「请」上了车。

礼部尚书,正二品,礼部侍郎,正三品,皆为堂上官,配钦赐御牌。

雍朝律例,私自囚杀官员,与谋逆同罪。

值守的禁卫军连滚带爬地冒着雨朝皇宫里跑,赶着报信。统领不敢怠慢,立刻上报值夜的守将,秉承圣上。

武扬摄政王,造反了!

短暂的晕厥过后,萧亦然蹙着眉醒来,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蚀骨散发作之时,周身无一处不痛,连带着意识也有些迟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这是小皇帝的寝宫。

沈玥亲政这几年,不上朝堂不理政务,明面上从不与他作对,对军国政事就只有一句——「朕信仲父」,他自己则日日拎着各式各样的名贵鸟儿去六坊里听曲儿作乐,赌牌消遣,做足了一副逍遥自在、甘当傀儡皇帝的架势。

这几年的韬光养晦竟也没让沈玥长几分胆量,他都毒发成这样了,居然还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榻上。

萧亦然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裹在锦被中的手脚轻轻晃动一下,束缚着的链子便叮当作响,合着轻纱幔帐融黄暖光,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这崽子都跟谁学了些个什么混帐东西……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待他出宫后第一件事,便要放火烧了中州六坊。

「仲父……」

幔帐被掀开,柔软干燥的手掌贴上他汗湿的额头。

萧亦然厌恶地皱眉,还没来得及避开,沈玥便收回了手退出去。

殿中响起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沈玥再度撩开帘子坐进来,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朝他伸过来。

萧亦然蓦地别过头,沈玥的手落了空,顿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擦了他额头上的冷汗。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亦然恍惚觉得空气中有些许暖意贴上他的皮肤。

沈玥将帕子垫在他手腕处,柔声道:「仲父,你方才毒发时挣动的厉害,朕怕你会伤着自己,不得已先如此,仲父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

萧亦然没搭理他。

沈玥也不恼,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出声问:「御医说这毒无法可解,仲父很痛吗?」

萧亦然被他吵得烦躁,咬牙忍痛,断断续续地说:「陛下……不妨……自己饮……饮一杯毒酒,试试。」

「……」沈玥的关心被一句话顶回来,神情一僵,借着灯光细细地打量着他。

坊间传闻,武扬摄政王的生母是胡女,他承袭了一半番邦血统的眉眼精緻深邃,神色凌厉,眼刀一撇都是能杀人的样子。这会儿褪了软甲的身形略显单薄,骨子里透出的煞气被冷汗湿浸了个干净,凌乱的髮丝裹着苍白的脸颊,眼角氤着红长睫颤抖。

他分明正受着难忍的痛楚,却神色平静,双唇抿紧没有半点声音。

最要命的是——他仲父那双握刀枪、杀四方的双手,此刻还被细链牢牢地束着。

沈玥心狠狠地一颤,胸口蓦地烧起一团猛烈的野火。

「仲父……」沈玥喟然轻嘆,朝他伸出了手,「仲父醒着,倒比昏迷时更消停些。」

萧亦然毒发时耳鸣地厉害,听不清他说什么,索性两眼一闭,随他折腾去了。

他意识模糊着,寝殿昏暗,周身剧痛,只能隐约感觉到沈玥在他的身上又捣鼓了些什么,但动作却极其轻柔、缓慢、又有耐心……就好像埋伏杀手,设鸿门宴,给他下毒,把他敲晕,又绑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压根不是一个人。

沈玥单膝半跪在床榻边,抓起他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拆开他手腕上绑着的锁链,方才毒发时挣动得厉害,细软的链子勒进皮肤里,留下通红的血痕。

他额尖冒了汗,绷起青筋,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给他绑上绢布裹住红痕。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本站所有小说为转载作品,如有侵权,联系xs8666©proton.me
Copyright © 2024 23小说网 Baidu | Sm | x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