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跟着他萧亦然混出来的兵,都是同一副德行。
沈玥气笑了。
「很好。」
沈玥蓦地一鞭抽在胯|下的战马上,纵马疾驰带起一缕烟尘,转身反手拉开弓,蓦地将箭瞄准他的眉心,朗声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行五,叫小五。」
羽箭急射而出。
铁甲纹丝不动。
叮。
羽箭直直地钉在铁甲的面盔上,一丝嫣红的血迹隐隐流下。
小五不闪不避地做了活靶生受天子一箭,抬起长|枪,顿地三下。
一众铁甲军抬枪顿地,齐声厉喝:「开围猎!」
霎时间,铁甲军有条不紊地变阵,万马齐嘶,激起烟尘滚滚,迷得人无法视物。
无数雁鸟飞禽被驱赶升空,倏地遮天蔽日,天空一片昏暗。
一桿大雍军旗迎风展开,众军得令,齐齐的羽箭如暴雨般逆空而上,直击云雾,如雪花般纷纷落下,散落一地禽羽。
铁甲军收队驻马,如钢铁洪流般井然有序地退开。
萧亦然身着软甲,踏着一地的血水,迎着秋日肃杀而来,似血的军旗在他身后飘荡,如一桿刺破暗夜的长|枪。
方圆数十里的猎场,瞬间回归安静。
仿佛听得见秋风草长,万里平畴。
……
看城之上一片譁然。
儘管这些年秋狝开猎大典皆是如此,但每次观礼依旧免不了会被这肃杀军威所震慑。
不少人被这番金戈铁马之威涤盪的热血沸腾,一众世家子弟纷纷策马下场,意欲博个头彩。
沈玥谨记自己身为小纨绔的本分,适时地退回去,却被萧亦然打马追上,一鞭钩在他的缰绳上,面无表情地问:「才几时不见,陛下就打了我的兵?」
「他们嫌我箭法不好,不给我设靶。」沈玥委屈地说。
「大前年没拉开弓,前年射在了地上,去年擦了靶边,今年倒是有长进了。」
沈玥被他臊红了脸,啪地摇开翠玉摺扇,挡在面前。
「骑射一道实非朕之所长,仲父就别取笑我了。」
二人并骑回到看城上观猎,直至收围方归。
沈玥惦记着萧亦然毒发整夜,回去后便又钻进萧亦然的军帐,指使着小太监蛮横地拖开萧亦然的桌子,支起炭炉,煮沸了水。
萧亦然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玥折腾。
他捧着一本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医书念念有词,一边往沸水里扔着桂圆、参须等药材。
「仲父,秋冬吃羊,温补的。」沈玥抬手将一碟子莹白的羊尾肉倒进去润锅,见萧亦然还杵在那儿,起身走过去,将人拉过来按在桌子前坐下。
「让仲父在军帐歇着也不听,非要去开猎。那多吃些滋补身子,总是能听的吧。」
「秋狝在外是非多,歇不着。」萧亦然面色着实有些苍白,眼下没了外人才稍稍鬆懈几分。
他抬手撑着头,瞧着沈玥将切得薄薄的嫩肉放进沸水里,再蘸了薄薄的酱汁夹进他的碗里。
虽说是五谷不勤的小皇帝,做起这些活倒是半分架子也没有。
沈玥眼见着萧亦然吃了肉,这才开口问道:「可是昨夜朕不在王帐,有人生出了什么心思?」
「是。昨夜王帐有人意欲纵火。」萧亦然反问道,「所以,陛下是故意躲进臣这里的?」
「朕也不知昨夜会有人火烧王帐,只是觉得待在仲父身边更踏实些罢了。」沈玥这会儿心神已定,眼睛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意。
有人要借他的手,陷害萧亦然。
昨夜里他多半也是因此才肯让自己留宿,只是不曾想恰巧撞上了他蚀骨散毒发。
沈玥在这种事上十分有自知之明,能叫他以命相护的,哪怕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五,都不可能是自个儿。
萧亦然不用抬眼瞧就知道这小狐狸又没说实话,便噤了声不再言语。
「老三!喝酒……」
袁钊打帘从外头进来,瞧着屋里支起炭炉滚着沸水,小皇帝端着薄软似花的肉盘,军帐里四下飘香。
他回手放下帐帘,一屁股坐在萧亦然的身边。
「老三,吃涮肉也不喊爷们儿,还是亲弟兄吗?」
萧亦然轻轻笑了一声:「秋风一吹,袁大将军闻着味儿就过来了,还用得着喊吗?」
袁钊拍了拍身上的酒葫芦解下来,「上好的西凤!」
沈玥麻利地涮了一整盘的嫩肥羊黄瓜条,都塞进萧亦然的碗里,低声劝:「仲父,多吃些肉,伤势才刚痊癒,不宜饮酒。」
袁钊不以为意地开了酒,给自己倒上,「有些人现在可不像咱爷们儿孤零零的,可有人惦念着呢。」
萧亦然问:「今夜不巡防了?」
「昨夜差点烧了王帐,现下人在广川手里吊着审,隔着三里外都能听见那小子嚎呢。托他的福,今儿应是能太平一宿。」袁钊搓了搓手,吃起饭来也不顾忌皇帝在桌,一筷子戳了一坨肉塞进热水里胡乱烫了两下,还泛着红,便塞进了嘴里。
「有这能耐混进中帐的,想必知道朕不在王帐。所以这火併不是要谋逆弒君,而是一个警告。」沈玥斟酌了下言语,继续说道,「若朕在秋狝中出了什么意外,这把烧在铁甲军眼皮子底下的火,就是问罪于仲父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