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同臣换骑。」
临阵换骑,乃是大忌,谁也不知他有没有在马匹上做什么手脚。
萧亦然并未解释,沈玥也没有丝毫犹豫,手脚麻利地爬上了他的马。
拱卫的铁甲军悄无声息地变了阵,将此间情形牢牢拦在人墙内。
围场内声声呼哨从各个方位响起,布围的铁甲军已开始朝看城方向靠拢,依稀听得浓雾深处是隆隆大作的马蹄声响,混杂野兽嘶鸣。
百名军卒列成三队,自围场内三个方位齐齐飞马奔驰而出,翻身下马,跪地承报。
「大围合!」
守着营火的铁甲军齐刷刷地浇上烈油,将看城前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围场内仓皇奔袭的兽群渐渐衝破夜雾,现了踪迹。
少年天子黑衣金冠,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身负弓箭,拍马上前,拉弓行射。羽箭冲天而起,落入密集的兽群之中。
「开大围!」
围内的铁甲军齐声高呼,声浪如潮,声声奔袭,整个猎场瞬间如沸水般,轰然炸开。
沈玥在声浪中回首。
他深深地望了萧亦然一眼,头也不回地狠狠一夹马腹,朝围场内的兽潮疾驰而去。
稍事片刻,萧亦然缓缓抽出腰间那柄崭新的横刀,纵马衝进围场。
第35章 烤兔子
夜雾果然浓重。
沈玥才一打马进场,就失了方向。
依规制,他身边本应有数百名扈从跟随,只是为了今夜的筹谋,铁甲军在外刻意拦了扈从片刻。萧亦然换与他的这匹宝驹跑得飞快,只片刻功夫,众人再进场时早已失了他的踪影。
小皇帝单枪匹马,连照明的火把也未配一个,就这样消失在了漫漫大雾之中。
萧亦然勒住马,铁甲军跟着收枪伫立。
约莫盏茶功夫,上林苑左监于洋带着姗姗来迟的扈从追进来,踉踉跄跄地扑到他的马前,噗通跪下,嚎啕大喊:「陛下……」
于洋嚎了一声未有回应,他抬起头,眼前马额上挂着的当卢,金灿灿的龙雕分明是皇帝御用,可上头坐着的那人,凛眉悍目——阎罗血煞。
「陛下前头行去,尔等姗姗来迟,护驾不利,罪该——」萧亦然于众将士前,抬起右臂,紧握成拳。
铁甲军齐唰唰地拔出腰刀。
于洋吓得浑身一抖,丝毫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追人。
萧亦然冷笑一声,正要示意众人跟上,目光落在马额的当卢上,微微一寒。
龙形金饰下,别着张纸。
「中州乱,真龙现。陛下已知围内埋伏,欲反杀之,以定君叛逆之罪。」
方寸薄纸,背面赫然落着文渊阁印。
内阁的官印绝不可能作伪。
围场内设埋伏,是他与沈玥联手布下的局。
现下内阁不知是谁送来一纸文书,将此事捅破,甚至连中州封城的消息也走漏了出去。
天子巡狩,王都封城,任谁看这都是他起了不臣之心。
铁甲军这些时日将整个南苑把守的密不透风,只有沈玥日夜跟在他身边,知晓内情,若他要与内阁联手,借围内的突变,联合起中州封城的讯息,藉此定他个谋逆之罪简直易如反掌。
就在方才,沈玥还私下里与通政使杜英会面密谈,那可是内阁首辅杜明棠三代嫡传的亲孙子。
萧亦然面色不虞,攥紧了手里这张薄纸。
……
夜雾愈发浓了,层层迷障,看不清真切。
萧亦然停马,审视片刻,兽群奔袭,扈从轰散,草地上一片狼藉,早已瞧不出人行的踪迹。
大围猎场草深树密,状似开口葫芦,入口狭窄而内里广阔,初入围栏约五里之遥,便有岔路分隔。
事先有约,沈玥走最西边那条小径,绕行至整个猎场的最边缘,即便有被驱逐而来的走兽,也不会过于凶猛,更不至于真伤着他。
行至尽头,便有预先设下的铁甲军接应。
「散!」
萧亦然未有犹豫,身后的铁甲军四下散开,各自沿岔路衝进林场,他只带十余人,径直衝进最西的小路。
刀锋划破浓雾,萧亦然俯首斩下一匹衝撞而来的铃鹿,马蹄未有丝毫停顿,连带着人衝过去。
一行人飞驰略过草地,野鹿才倒在草地里,爆开一团血雾。
野外最忌血腥,猎场里不乏大虫豺狼等凶兽,周遭一片死寂的浓雾里似乎有嘈杂之声响起,□□的战马不安地躁动。
萧亦然蓦地勒紧了缰绳,手掌按在横刀的大珠上,拇指向下,顶住刀柄。
刀光转瞬即逝!
出刀的这一瞬,电光火石间,萧亦然单脚点在马背上,纵身跃起。
喀嚓嚓!!!
一排重箭贴着他的脊背掠过,宛若一阵寒风,削落了他发冠,钉在身后的树上,没入寸深。
萧亦然肩头被重箭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另一隻箭从他的鼻樑擦过脸颊,血水滴答地顺着脸颊滑落。
重弩!
萧亦然顾不上擦脸上的血,甩开碍眼的乱发,高声厉喝:「自己人!」
他身后的铁甲军跟着反应过来,驻足顿马,齐行军礼。
陷在浓雾里的人影骤然一顿,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四下散开。
萧亦然没去追,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