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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州,坝上。

在中州进入初夏之时,坝上草原才刚刚从旷日持久的冰天雪地中苏醒过来,蜿蜒横亘两州,灌溉了无数牧民良田的逍遥河水就源自于这一片冰原。

每逢春日回暖,融冰开河,乌良县丞便会带着牧民前来炸开河冰,融化的冰水和细碎的冰凌顺流而下,流过下游盛开的两岸桃枝,一年一度的“桃花汛”便来了。

今年的乌良县却一直沉寂着,维系百年的炸冰开河仪式一直不曾举行。

流水缓行的河坝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沙包,融化的河水壅塞在临时的堆积形成的河坝上,两岸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一早搬迁,整个乌良县寂静的恍若一片死城。

如果此时顺着乌良县,沿河道一路向下游奔驰而来,便能看到下游几乎每一个县志的堰口上都有沙包堆积而成的临时河坝,拦截蓄水。

直到与中州接壤的泰陵县,峭壁陡立的两岸奇峰,高耸着河北州最负盛名的天险——陵峡口堤坝。

一场人为谋划的天灾,正在默默地等待着最后崩盘的良机。

每年端午前后,老天总会为祭奠屈子而降下“龙舟雨”,这一场绵延九州万里大地的暴雨,就是发动洪汛的先兆。

河道水位随着瓢泼的雨幕迅速高涨,随着倾盆暴雨而至的则是江北全境沦陷,袁钊率数万铁甲军进入河北,逼近陵峡口的战讯。

“报!”斥候披着漆黑的油衣从林子里钻出来,“铁甲军已至山脚,不足五里之数!”

夜色漆黑,大雨瓢泼一般,雷声震耳欲聋,在黑暗的树林里回响,一道闪电正劈在堤坝两侧的高山上,将林中埋伏的亲兵照得恍如鬼魅,一片惨白。

一柄油布大伞从连片的伏兵中伸出,为首之人掀开油衣的罩头,赫然是一名姿容俊秀的女子。

谢班仪大声问:“上游可曾开闸?”

“不曾!”斥候大声答道,“堤上的炸药已经埋好,大水一至,顷刻便可炸堰泄洪!”

“战况紧急,不必等洪水来。”谢班仪当机立断,“一旦铁甲军攻上堰口,立刻炸堤!”

斥候应声,急速退下传令。

江北沦陷,洪汛在即,陵峡口就是最后一道关卡。

能借这一场洪水淹没中州,世家这场节节败退的清田之战,尚且能博一线翻盘的生机。

谢嘉澍以己身为引送出的铁马冰河十八路分舵来了七成,全数埋伏在陵峡口,只等铁甲军攻上山头,趁夜色雨势伏击,自上而下杀个措手不及。

堰口下埋了足量的炸药,伏兵佯退,引铁甲军至堤上时,炸堤毁堰,爆炸之威裹挟洪水滔滔而下……

谢班仪迎着瓢泼的暴雨抬起头。

她微微抬起右手,在油衣的掩盖下,默默地施了个无畏法印,她默然低絮:“水火无情,天地不仁——”

轰隆一声惊雷劈下!

又是一道闪电,笔直地朝着密林中射了下来!阴林鬼影白森森一片,滚滚雷声将谢班仪的声音吞没其中。

阴沉的雨幕下,周遭一片死寂。

袁钊攥紧拳,沉默地抬起右臂,身后的铁甲军在山脚下的土坡上渐渐停了下来。

广川蹚水走上前,大声喊道:“将军!堰口就在两峰中间,抢下陵峡口加固堤坝,定能拦住洪汛!”

“候——!”袁钊高喝出声,猛地勒紧缰绳。

铁骑沿着逍遥河一路北上,深入敌后,为求速达未负重甲,倾盆暴雨冲着人身上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

他没有开口,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广川立时会意:“山上有伏兵?”

“这他娘的还用问吗!”袁钊大声吼道,“青山七绝听说过吗?老子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这样伏击过鞑子!”

隆隆不停的雷声里,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迎头劈下,漆黑的密林中时不时划过一道亮白。

当年他初入编的第一仗,在青山堡楼上,三十个残兵尚且能伏杀数百倍众之敌。何况今夜这样大的暴雨,丛林密布,山路崎岖难行,战马的蹄甲陷在泥泞的山路里打滑,一旦跌倒连人带马翻进深沟,刀锋紧随而至,铁骑再强的战力也毫无用武之地。

——这是最不利骑兵的战势,上山无异于送死。

袁钊:“去把工部的都水司郎中拖过来!”

广川策马奔向队伍的后方,一声呼哨飞马不停,另一匹战马驮着工部郎中何志安应声从队伍中奔袭而出,踏得泥浆飞溅。

二人策马不停,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交互双手,扯过对方的缰绳,身体随之腾空跃起,随即错身落下交换了战马。

广川带着何志安调转马头,迎向队伍最前方驰去。

袁钊扬鞭一指:“前头就是陵峡口,如果在山下堵洪汛,最多有几成把握?”

何志安被雨水溅地睁不开眼,铁骑飞驰起来的速度迎着风,一路上颠得他七荤八素,张嘴先吐了一地的黄水。

他缓了片刻,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袁钊:“五成?”

他刚要下令,何志安呛咳着缓过一口气来,老实地说:“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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