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配协调与无中生有是两回事。
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若铁马冰河当真能有如此的人力、物力,同时吃的下军粮和这一批赃物,那这九州恐怕都要跟着姓了谢。
二人唱|红白脸,一硬一软,以退为进,逼其做出权衡。
他若想要分这批赃,就得割肉放血,做出让步。
他要是不想分一杯羹……
那还真不行。
旁边还有个阎罗血煞和他的五万铁甲虎视眈眈,只要他敢说出半个不字,立刻就要打破旧约,挥师南下。
这哪里是什么大手笔、许好处的分尸宴,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逼公鸡下蛋——强人所难。
但今日这一开局,又有价值连城的天大好处压着秤,谢嘉澍甚至连翻脸都没有道理。
……
谢嘉澍沉吟不语。
再强人所难,他也要迎难而上。
这哪一方,他都丢不得。
铁马冰河不同于其他三大世家,有绝对无可取代的资源和矿产,仅仅是依靠霸占了九州的官道往来,做这走商护送的买卖。
强买强卖的营生,一旦破开一个口子,雍朝九州便再无谢家的立足之地。
姜淼从旁递过来一记良策:「每年的军粮,都是铁甲和谢家共同护送,既然王爷如此看重军粮,不若再抽调一个分队与先前的护粮队汇合,也可为谢当家腾出些人手。」
谢嘉澍眼前一亮。
江浙驻军纪律散漫,倘若调动他们押货,怕是连车都能给他生吞了。
铁甲军倒是军纪森严,不会妄动一丝一毫。
但若当真放他们南下运宝,走的是官道。
保不齐人一过逍遥河,这群兵痞就撒丫子飞了,在江浙两州横衝直撞,甚至趁机灭了两州督抚也不是没可能,是万万不可能放他们走这条道的。
但粮马道与官道不通,且一路多山,五里一驿站,一路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倒不是不能冒一次险。
他们能想得到的,萧亦然自然也明白。
阎罗血煞谁的面子也不给,桌子拍得山响:「我等北营的将士身兼护卫皇城之责,中州刚出了这样的乱子,要抽调本王的兵去拉马车,绝无可能!」
分明这人刚才还要调兵马去押送那批珍宝南下,换做押粮,却又断然不肯了。
其心昭昭,人尽皆知。
姜淼尴尬地笑了笑。
沈玥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清茶:「仲父喝茶,消消气,慢慢地议。」
……
萧亦然态度强硬,连消带打,一番争议下来,会面不欢而散。
临别时,引路的内监特意带着几人自广盈库侧方绕了一圈,瞧见往来人员清点盘库。
大风掀起盖布的一角,露出二尺高的红珊瑚,坠着各色珠玉。
重利当前,谢嘉澍也算沉得住气,先去了信与各方总舵商议,确信铁甲军南下运粮队只走粮马道,不至于威胁官道封锁。
而后他才私下与沈玥和姜淼密会洽谈,得利分成皆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方才拟约签字。
小皇帝先斩后奏,武扬王被三方排除在外,最终不得不「勉强」接受了小皇帝的调令。
萧亦然从北营抽调八千铁甲军快马南下,与先前秦朗带领的两千护粮队汇合,从铁马冰河的手中接手军粮,自行押粮车入中州。
严子瑜想借军粮敲一笔竹槓,令其不得不认他取代严裕良,成为中州严家的无冕之主。
沈玥便借黎家和贪墨案抄家而来的珍宝,占了铁马冰河的车队。
谢家贪心有余、人手不足,不得不默许铁甲军南越逍遥河,替其押粮。
——军粮握在了铁甲军自己的手上,任何想以粮为刀,掣肘漠北的势力,皆被粉碎。
早已接到陆飞白传讯的袁征,与严新雨送家主令入金陵,在保证军粮调出后,便与龙舟分道而行。
袁征与陆飞白挟姜帆和任卓继续南下,九艘龙舟则孤身返航,沿邗沟入海。
改道后的龙舟顺风顺水,现下已经走入了琅琊境内。
【蛟龙入海卷潮回,得偿浅滩之志。】
萧亦然侧卧在榻,看着窗外的纷纷扬扬的落雪,将手中的回信扔进面前的炭盆里。
锦囊三计中的第一计,已悄然奏效。
随着黎元明的畏罪自杀,武扬王交出除北营外所有明面上的官职和权柄,沈玥于朝堂的政令得归正轨,亦在有条不紊的推行之中。
先前沈玥态度强硬,朝中上下风声鹤唳,皆以为他会承袭武扬王的作风,继续削官查贪,甚至重开镇抚司的风声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他却并未轻举妄动。
天子剑矛头一转,借着黎家不得已而退让,太后的迁宫,以内府库的贪墨案作小切口,撬动起一场影响后世九州的大民生之举——以开源节流为准的嘉禾新政。
当朝天子虽年岁尚轻,却跟随武扬王历过战火,挨过饥荒,见过最真实切肤之痛的民间疾苦,深知激昂之文易显空泛之理,新政出乎意料的接地气且实用。
沈玥从大内宫制用度削减开始,仅以宫中贵人须着换洗旧衣的小事着手,改制过往后妃帝王衣不必盥洗,冠带帕袜用一次即废的行止,裁剪织女绣娘上千余人——仅此一项便节省宫中开支数十万两。
宫中开了节约的源头,内阁随即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