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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了,府兵比他更慌乱。

府兵亲卫都是承蒙家世荫庇,吃空饷拿银子的,谁成想当兵是来打仗的!

「……阎罗血煞!」

「是索命阎罗来了!」

萧亦然亲自高举狼首旗策马疾行,如凛风过境,急促的铁蹄穿透黑夜,踏在通州的心臟上。

当年沧云关一战,他脱下了漠北铁甲,收起军旗,南下中州。

此后经年,波云诡谲敲碎了他的脊梁骨,中州的雨水浸湿了眉眼,他再也没能穿得上这身铁甲。

萧亦然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被困在中州的风雨中,每天在大大小小的阴谋琐事中筹谋,日日年年为了一口食粮而奔走……

如今,有人在身后替他扛起了多年的重担,解开他桎梏多年的枷锁,在中州磨平爪牙的孤狼,重新在这片遥远的战场上,抗回了漠北的军旗。

萧亦然迎着扑面的寒风,吹散了心头多年的蒙尘,像蛮横的凶兽放出了囚笼,烙入骨血的战斗喷薄而出。

狼旗飘过城门正下方,萧亦然高声吼道:「放箭——!」

前排的战马倏地收住衝锋之势,跪倒在地,重甲上骑兵高举铁盾,后排骑兵飞身跃起,在铁盾之上架起重弩,向城墙之上连发。

弩|箭逆着风向,带着千钧之力破风而至。

「挡住!挡——!」

孔衡连连后退,众人惊慌失措地四下躲避,城墙之上早已乱做一团,谁也没见过射程如此之远的弩箭,箭矢尾部带着火星,黑夜里火星迸溅,穿透城防,炸得众人猝不及防。

重弩之威,射程可破高墙,但却是以牺牲绝大多数威力为代价,这一波弩箭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只是落在了城墙上,伤不到人。

但守备军中谁也没见过射程如此之远的弩箭,先被这威势吓破了胆,等从慌乱中反应过来后,那杆索命的狼首军旗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不远处的火光还在疯狂地燃烧着。

萧亦然在风中疾驰,勒马偏头看向这冲天的烈焰。

不费一兵一卒,区区百人,来去自如,搅得通州大乱,彻夜难安。

这就是漠北铁甲!

铁甲之威,势不可挡!

通州被这一击彻底击垮了心神,城内的气氛骤然低到了极点,城门紧闭,守备军收起了先前吊儿郎当的架势,一个个抱着佩刀枕戈待旦,交替巡防。

谁也不敢在这沉重的氛围里多说半个字,眼见了才知道,那是从血水里趟出来的军队,只要破了城门,他们这些个杂碎兵,连一个眼神都不必过,当场就能被碾成肉泥,压在地面上抠都抠不起来。

刺史府的几个官吏们坐立不安,反反覆覆地说着车轱辘话。

粮仓爆炸的时候韩同知还在姐儿身上酣睡,这会儿衣裳都未系明白便坐在了府上,扯着孔衡的衣裳问:「平远兄,你可看清了?昨夜来攻的当真是那萧三?」

孔衡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夜惊惧,衣裳发冠全乱了,顶着灰头土脸的满身泥灰也没心思去收拾,从寅时下了城墙就坐在这儿,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明。

孔衡身心俱疲地挥了挥手:「我还不瞎。虽官位不高,但也去过中州述职,认得阎罗血煞的模样。他扛着军旗衝锋在前,独他一人不曾负重甲,就从城墙根儿底下过去,看得真真的,半点错不了。」

「我才去了西边拿千里眼瞧了,城外三个大粮仓全炸了,没有万八千兵带着三船火药,能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这他娘的就奇了!萧三坐船来的咱们都听到了风声,那他的兵又是从哪来的?」

「依我看,八成是铁马冰河那边的来信不准成,说什么大军还在琅琊,昨夜这要不是铁甲军的主力,我把头拧下来挂城门楼子上!」

……

众人七嘴八舌,忧心忡忡,最后还是孔衡先缓过几分气力,发了话:「算了,也都别在这耗着了,既然萧三一日没有打过来,那衙门里的公务就还得继续办一日,且回府衙办公务去吧。」

韩同知扶着肚子往外走:「鸟儿都他娘的飞不出去一隻,还办个屁的公务!趁那萧三的刀还没砍在老子的头上,趁早寻乐子去吧!」

其余几人起身称是,也跟着往外走。

虽不敢像韩同知那样破罐子破摔,可也都被昨夜那惊天的爆炸吓破了胆,除了死守在城楼里,又拿不出什么主意,心里都跟着犯起了嘀咕。

头把这些个杀鸡都没见过的官吏放在这儿守城,正经的兵都拿不出来一个,这通州城……当真能守得住?

杂役见厅中的官员们散去,小跑着给孔衡端过热水,孔衡将滚烫的帕子贴在脸上,从胸口摸出一封书信。

他隐约有几分察觉,昨夜萧三大张旗鼓,特意在城门处放这一波冷箭,就是为了将这封信送到他的面前。

孔衡捏着信默默地站了片刻,并没有拆开,只是摊开在烛台上烧了。

火舌袅袅吞噬了纸张,无力感在孔衡心口升腾——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很清楚信中写了什么。

萧三在信中告诉他死守通州最后的结果:中州四城饿殍遍地,武扬王铩羽而归,清田国策被迫收回,而昨夜出现在城下的铁甲军继续年年跪着双膝向他们江、浙两州过讨饭的的日子……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带着通州,向武扬王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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