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轮月亮的倩影倒映在平静的河面上。
「不还是月亮吗?」
他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一轮细瘦的影子。
在丰盈的月亮旁边,准确说就在右下角的位置,还有一轮小小的散发着惨绿光芒的月亮。
一大一小,像跟在家长身后的小孩。
多出来的月亮发出黯淡的,不详的,挣扎的,即将熄灭的绿色光芒。月身也并不圆润,错乱的线条围成不规则的圆。极尽目力凝望,那看见纵横在月体表面的狰狞沟壑,绿色月亮中央的位置有块圆形的缺口,那是永远的伤口,无论过去多少亿年,尘埃永远填不满缺口,那里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心臟。
殷停猛地抬头望向天空,数次确认只一轮明月高悬后,他又垂下头,再度看向水面。
两轮,确凿无误的两轮。
他嘀咕了句,
「见鬼。」
刘鹏嘿嘿一笑,走到岸边,往前一蹦,稳稳踩在河灯上,回头招手道:「这边,你留意脚底,一定得踩在灯上,只有这才是路。」
殷停已然觉得不对了,他感觉这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照理来说,刘鹏便是比他先到,也至多几日工夫,何来的能耐将进入无有天的法门摸得一清二楚呢?
他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刘鹏挥着手中风灯,催促道:「磨蹭什么?」
他说话时,风灯的光照亮了他上半张脸,每每透着精明的眼睛不知何时木讷了下去,像迟钝的鱼目。
殷停觉得后脖一凉,一股阴风钻进裤脚,贴着他的皮肤穿梭,最终抵住他的咽喉。
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的皮肤抵住脆弱的喉结。
他听见了,第三人阴冷的声音。
「听话。」
殷停吞了口唾沫,同手同脚地跳上河灯,他像踩着火炭,一步步都走得提心弔胆。
汗水打湿内衫,高度紧张之下,每一个呼吸都格外漫长。
待终于走到河中心,殷停发现,这里的河灯在河面上围成了一个圆,圆中正好印着一大一小两轮明月。
离得近了,月亮在水中显得各位大,正常的月亮足有一扇墙大小,小的绿月也像一隻小磨盘。
见到到来,刘鹏扔了手中风灯,朝他笑了下,随后像条笨拙的肥鱼,一个猛子朝着绿月倒影扎了进去。
水面溅不起一丝涟漪,活活像把人吞了。
殷停望而却步。
「跳。」
声音再度响起,如静水一般死寂,不掀波澜,却让人升不起丝毫违背之意。
殷停认命般地闭了眼,朝下栽去。
两人消失后,河灯齐齐闪烁,骤然熄灭,静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原地现出巨大的树影。
……
和姜太平掰扯的祝临风豁然抬头,快步走到窗边,目光望进黑沉沉的树海,神色惊疑不定。
金铃的感应,消失了。
第54章 颠倒之地
殷停失踪的两个时辰后。
「真人且放心,只要殷公子还在无有天中,便一定能找到。但外人进入内庭的机会仅有每岁第九月的圆月之日,若错过今日,要想进内庭便只能再等足一载。」
「想必真人也不愿耽搁至此,寻找殷公子的事便交给无有天吧,定还真人一个全须全尾的徒儿。」
幽僻的路上,两个面上带着狐儿脸白面具的窈窕女子,正一左一右的提着莲叶灯引路。
幽绿的火光在地上映射出蜿蜒向前的路径。
草皮窸窣,凝着的露水沾湿鞋底。
「交给贵方,贫道自然放心,只是小徒顽劣不堪给诸位添了许多麻烦,望多担待才是。」
略落后半步的余明显得一点也不担心。
听着谈话声,祝临风抬头望向满月,心头涌上急躁,再低头,发现精緻的靴边上沾着丑陋泥点,火气更足。
殷停消失,金铃的感应也消失后,他先是带着姜太平在周围找了一遭,莫说人,便是半根人毛都没捞到。
他立时通知了师父。
虽说殷停有出去寻乐子的可能,毕竟他是个好事的人。
但金铃感应的消失,却让祝临风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唤生本就有感知之能,携带对应两隻金铃的人无论是处在天涯海角,彼此都能感应到。而自从以金铃为引,交会因果之后,彼此间的联繫更是牢固无比。
若非遭遇外事,感应绝无可能断开!
祝临风对此笃定无比。
是被人挟持,还是被妖怪吃了,抑或是被困在封禁之地,无论哪一种,殷停的此时的情况都算不上乐观。
比起一载的耽搁,他更在意殷停的安危。
可师父却神神叨叨地晃着他的竹籤,说些什么殷停命不该绝,不必过于忧心,先入内庭为上的话。
余明虽向来对他宽容放纵,但他说定了的话是断断不可更改的。
况且凭藉一己之力,根本找不到殷停。
祝临风没了法子,只能跟着去内庭了。
随着祝临风面容愈加阴沉,小心观察的姜太平嘴唇发抖,脚步也沉重起来。
比起祝临风的焦急,她更添自责。
若是她没睡着,好好看着师兄的话,师兄就不会走失踪,都是她的错。
原本笔挺的脊背几乎被压弯了去,儘管无一人怪罪,她仍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