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生着颗大痦子,痦子上长着几根黑毛,裸露在外的手臂体毛浓厚,像穿着毛衣。
再配上锁子甲,紫金冠,浑身上下透着股乡野粗汉沐猴而冠的滑稽之感。
殷停暗自思忖,好端端的天蓬不做,倒硬要和大圣攀关係,猪和猴子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但他也理解这位同乡的心情,毕竟年有时,人人嚮往的都是降妖除魔、威风凛凛的大圣,如何也不能是那隻贪财好色的猪悟能呀。
只是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却着实可笑。
见殷停目光在自己的锁子甲上流连,那猪妖内心涌上股在在外地抖威风却被知道自家底细的老家人戳穿的尴尬,挠了挠肥厚的脑壳,臊着脸皮解释,
「殷兄弟,本王这是仰慕大圣威风……」
当然是仰慕大圣了,不然还能是仰慕猪悟能?
殷停佯装正经,大方地说道:「小弟明白。」
「还没给老大哥介绍小弟通行的师兄妹,」殷停向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将风化的祝临风等让了出来,引着猪妖热情地往前。
待到近前,指着祝临风说道:「这位是小弟师兄。」
看到祝临风,猪妖目光一闪,却没有动作,而是配合着殷停,说了句:「劳烦师兄照顾我这同乡的弟弟了。」
这话颇有水平,既有礼贤下士的风范,又没过问为何身为师兄却是个女相。
殷停感慨,真不愧是和自己一处出来的,个个都是经过社会熏陶的人精。
祝临风虽高傲,却分得清场合,自然明白眼下不是自己端架子的时候,把头低低地垂了下来,并不直视猪妖。
「祝临风。」
明白是一回事,要把挺了多年早已定型的背脊弯下来,他却做不到,淡淡地说了句,便没有下文了。
见他愿意配合,殷停鬆了口气。
他是真怕祝临风对着妖王也摆出目下无尘,装哑巴的死样子,那他攀的这番关係才算是枉费心机了。
妖王倒是颇为大度,看样子并没有在意祝临风的冷淡,而是将目光转向姜太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姜太平不比两位师兄沉得住气,纵使这妖王没表露出恶意,但一想到他驱云御雷降下的威压,和方才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
她便不争气地腿软,顺着滑倒在地。
「殷兄弟这位师妹,看起来颇为害怕本王啊,」猪妖对殷停说着话,神情不悦,在殷停冷汗涔涔之时,他忽然话锋一转,哈哈大笑起来,
「岩壁河中的小妖儿来本王山府求援,说是有三个人族杀了他们大王,烧了他们水府,」猪妖神情看不出喜怒,「本王这才来寻,不想竟是阔别遇同乡。」
殷停吓得差点跪了,他强撑着,勉强道:「都是误会……」
「哈哈哈哈哈,」妖王发出豪迈的大笑,「既是殷兄弟杀的,那想必不是误会了。」
气氛凝滞,一阵战栗窜从后背窜遍殷停全身。
「殷停,退后!」祝临风往前迈步,展臂将他挡在了身后,「不必多费口舌。」
语气肃杀。
被如此回护,殷停虽是感动,却比谁都明白,若惹了猪妖的怒,他们谁都讨不了好。
瞥了眼祝临风冷白的侧脸,姜太平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殷停一咬牙,猛地拍落祝临风的手,怒斥道:「师兄!都说了这位妖王是我的同乡老大哥,你怎能如此无礼?」
祝临风柳眉倒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那猪妖却截话道,
「各位都是本王殷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本王的兄弟。无肠那孽障被你们杀了,自然不是误会。」
他说:「而是他死有余辜了。」
祝临风眼中滑过讶然。
殷停见机地跟风,「那无肠公子蒙蔽大哥,妄造杀孽,真是该死!」
猪妖捻着痦子上的几根黑毛,说:「便是兄弟不出手,本王也是要出手清理门户的。」
「快,见过妖王。」
殷停眼疾手快地将软脚虾姜太平提拎了起来,让她见礼。
「见过……妖王……」她说得哆里哆嗦。
猪妖似模似样地对他们拱了拱手,说道:「敝人朱幸,有礼了。」
殷停:「?」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
魍魉山,山如其名,魑魅魍魉、妖物盘踞所在。
山势高险,阴云煞气环绕,更有山魈精怪出没,方圆百里无有人烟。
最高的山峰上,一条磅礴的瀑布携银河落九天之声势呈十二段跌落进半山腰的寒潭,而这猪妖,朱幸的洞府便效仿水帘洞,修建在瀑布之后。
洞府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不时有步履匆匆的猴头猢狲用头顶着清甜的瓜果、烤得香酥的熟肉,交错而过时,一隻猴头,突然对同班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看见没,大王宴请的究竟是哪路妖王?」
同班显得讳莫如深,待转到僻静处,没有旁的妖了,才左右望了望,耳语道:「是几个人族……」
……
「想当年……」
画风粗犷的宴会厅内,传来朱幸嘹亮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声音,以及殷停的吹捧声。
妖王座于上首,虎皮大案之后,俨然成为他头号狗腿的殷停被在旁赐了张小案,体贴的给他倒酒。
祝临风坐在下手,木箸倒放在碟子上,对案上摆的大鱼大肉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