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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买椟还珠 作者:涉雪穿林

梁长宁不徐不疾进了殿门,把大氅摘下来,暮秋在后头接了就下去了。

他啜了口热茶,似笑非笑地盯着闵疏,说:「今天那支筷子射得好,想要点什么赏?」

闵疏面色不变:「都是王爷教得好,盯着我日日拉弓射箭,闵疏哪里敢邀功?」

梁长宁骤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闵疏的衣领:「本王什么时候教过你徒手掷箭?你倒是好大本事!竟然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一手好功夫!」

闵疏被他提起来,他看不出一丝一毫惧怕,只是静静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梁长宁骨节分明的手上。

「不过是我动作快了些。」闵疏握住他的手腕,用极其轻的语气说:「我要是慢一步,王爷能抢在应三川面前捅死那琴师吗?」

梁长宁与他对视着,闵疏又说:「裴家今夜倒了,太后已是局外人。皇上要扶持谁?应三川是哪家的儿郎?王爷不去想这些,却来想我的功夫如何了得?」

梁长宁半晌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闵疏知道经此一事已经让他彻彻底底起了疑心,但是从他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註定不能再在城久留了。

梁长宁微微鬆开力道,闵疏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好像并不因他的质问而有所变化。

梁长宁重新坐回去,他知道闵疏已经无意再小心谨慎地伪装下去,他开始逐渐显露出原本的锋芒,而这正是他要逃离的信号。

这感觉让梁长宁不爽,他无法接受笼中雀要振翅高飞,他知道谁是助力这隻苍鹰高飞的劲风,也知道这只不知好歹的小小鸟儿的软肋。

他总要折断他的翅膀,叫他乖乖停留在这方寸天地之中。

外面一声惊雷,竟然下起了大雨。

「裴家今夜倒了。」梁长宁重复他刚才的话,说:「你怎么知道应三川要动手?」

「他是御前侍卫,不该出现在宫宴上。」闵疏舌尖舔过唇角的一点血腥味,说:「即便他能够随侍宴席,在站位上也不能越过皇上。可从裴皎献舞开始后,他就站到了内侍前头,手还一直握着刀柄,所以我留了个心眼,觉得或许他要动刀。」

这是梁长宁忽略到的地方,从太后突然逼迫他娶裴皎为侧妃之时,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裴皎和太后的身上。

「太后与皇后自成一体。」梁长宁没什么表情,「都是裴家女,若她们要把裴皎塞给我,自然是一同商议过此事,这二人都有可能会露出口风给梁长风。」

「所以皇上才要动手。」闵疏颔首,说:「大家族是一条整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搞死一个裴皎,其他的全都要遭殃。」

外头的张俭来叩门,他是来通报的。

宫里的职位升迁已经落定,应三川救驾有功,从御前侍卫升到了大统领又兼任了北镇抚司的职位。

「如今禁军一职我们插不进去手了,应三川看着是条忠心的狗,此后很多事都越不过他去,总归棘手。」

辛庄才查了消息传给他,应三川是裴家一个偏房的庶女生的孩子。裴家到底势大,那庶女即出身不高,也仍然进了高门。可惜后院的斗争阴险,她死得早,丈夫又早就挑好了续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要算起来,应三川与裴家只挨了个边儿。

可如今应三川是御前红人,谁敢提这事儿?他的升迁是理所当然的,梁长风必然要把他放到有实权的位置上。

张俭问:「主子可要办他?」

「怎么办?」闵疏抬头,「裴家才倒,应三川是后起之秀,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如今谁敢动他,谁就是众矢之的。」

「姑且让他得意一阵子。」梁长宁端着热茶,「登高跌重,咱们得扶他一把。」

梁长风怕是早就想要把应三川提拔上去了。之前从没有人注意过他,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御前侍卫那是皇亲贵族家里的子弟们才能抢到的差事,御前听令,一旦被皇上记住了脸,以后的仕途才能一帆风顺。

御前侍卫也就那么些,比应三川显贵的数不胜数,偏偏只有他得了梁长风的青睐,要用裴皎当他的垫脚石。

如今中宫没落,太后失势,明年的选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挤破头脑。

暮秋从外面把敞开的窗户关上,闵疏才微微感受到了一点暖意。他一口热茶都没喝,捧着冷冰冰的手炉站了大半宿,膝盖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门房差小厮来通报,张俭传话进来:「主子,夏小侯爷来了。」

梁长宁和闵疏对望一眼,梁长宁微微颔首:「请进来。」

夏拓文冒雪而来,后半夜的雨已经慢慢成了雪,寒风送进来的雪粒比绿豆还要大。

他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案前。

这里没有外人,夏拓文把大氅解下来,他身后的卫真一路随着他,接过了他湿漉漉的大氅抱在怀里。

屋里寂静了一瞬,夏拓文先顿了顿。

他与梁长宁是儿时好友,一同从这皇城里长大。他们一起拉过弓,跑过马,猎过鹿。他想过以后的日子,想过有一天或许他们会以君臣之道相处,却没想过如今有一日,会冒雪夜行来同他商议背主之事。

然而路已经走到这里,他即便是再转身,也不过是另一条更艰难的路。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今夜宫宴前还是微雨,如今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又变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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