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岁尾。
天色阴沉似要落雪,路上行人绝迹,只家家户户门口悬着的红灯笼透露出几分人气。
王家小子从母亲的灶上偷了两颗红烧狮子头,偷偷摸摸地溜出家门,蹲在门槛下大快朵颐,他被烫得直吸气,咀嚼的动作也没停下。
跟他一同溜出来的还有家里的小黄狗,眼巴巴地盯着小主人手里的大肉丸,也不叫,只是双眼瞪得更水灵了些。
可惜小主人没空瞧它。
眼见一颗大肉丸要见底,小黄狗低低地嗷了两嗓子。王家小子一抬头,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那是个穿藕色襦裙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珠圆玉润,十分漂亮,一双杏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红烧狮子头。
小姑娘注意到他的目光,骄矜地昂起下颌,软绵绵道:“我是东方青龙与青雀之女,明德。”
王家小子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刘桂梅与王……王爱牛儿子,王富贵。”
明德从腰上解下个藕色的小锦囊,递给王富贵,短胖的食指指了指他还没动的红烧狮子头:“用这个,跟你换这个。”
王富贵看了看那粉嫩嫩的锦囊,满脸嫌弃:“我才不要这么娘里娘气的东西。”
明德顿住了,她没听过“娘里娘气”这四个字,不太懂,但明白了面前这个小胖子不肯跟她换。
明德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将锦囊系回腰上,系半天系不住,只好握在手里。她问:“那你要怎么才肯把那个给我?”
她手指着王富贵手里的红烧狮子头。王富贵莫名其妙:“我干嘛给你?我自己要吃的。”
明德眼巴巴盯着:“我也想吃。你方才吃了一个,你吃得下那么多吗?我母亲教我要学会分享,你这个丸子,可不可以分享给我?”
王富贵说:“我不认识你,我干嘛分享给你?”
明德说:“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呀。”
王富贵看她手里攥的锦囊,又是一脸嫌弃:“我不要,娘里娘气的。”
明德也看了眼手里的锦囊,她拍了拍身上的小裙子——除了这个,没别的可以换了。
于是她道:“你等我一下,我叫我母亲来。”
明德提着小裙子就要跑,虚掩的门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怒吼:“王富贵!王富贵呢!你他娘的是不是偷了老娘的狮子头?啊!”
小胖子浑身肥肉一抖,双眼发直,他一把扯住明德,将剩下的那个红烧狮子头塞给她:“拿走!你快走!”
青十九在曲折的巷里兜了一会儿,明德像一朵蓬蓬的云撞到他腿上。
“母亲!”
明德手小,一个红烧狮子头用双手才捧住,仰面眼巴巴地瞧着青十九:“要抱抱。”
青十九抱她起来,继续往前走:“这哪儿来的?”
明德开心地亲了他一口:“刘桂梅与王爱牛之子王富贵分享给我的。”
“……什么?”
青十九抱着明德路过蹲着小黄狗的一家门口,听见里头传来男孩子的哭嚎。
一个尖锐的女声将那哭声稳稳地压了下去:“你哭!老娘一共做了四个狮子头,你一下偷了俩吃!你真是能耐了啊王富贵!”
青十九:“……”
明德开心地扭了扭:“就是这里!”
“……”青十九道,“人家分了给你吃,你要还礼,知道吗?”
明德委屈地噘嘴:“我要给他袋子的,他不要,他说‘娘里娘气的’。”
青十九这才发现红烧狮子头下压着的藕色锦囊,他叹了口气:“你父亲刚做的,就给你弄脏了。”
明德假装没听见,开始嘀嘀咕咕怎么分配手上的狮子头:“我一口,父亲一口,母亲一口,哥哥一口……”她想了想,“小鱼也要一口。还有白虎叔叔、凤凰叔叔、玄武叔叔……阿璃也要分一点……”
她想起谁说谁,最后一颗狮子头分了数十人,到了家门口还没分匀。
大约真的是要下雪了,街上刮起冷风,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青十九把明德往怀里藏了藏,免她受风,甫一敲门,门就打开了。
青龙伸手把明德接了过去,单手抱住她,又攥住青十九的手:“冷不冷。”
青十九摇头:“没买着对联,书生回家过年去了,街上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青龙笑了笑:“没事,我们自己写。今晚吃暖锅。”
明行在厅里写老先生布置的功课,见三人入厅,向青十九投来可怜巴巴的眼神,配着咬笔头的动作,显得格外哀怨。
青龙问:“写完了?”
明行立刻收回眼神,埋头奋笔疾书。
青十九忍住笑。
泷安小霸王的路果然不好走,老先生格外看重明行,下了学也常将他拘在身边教导。这回休假,老先生特别关照的功课足有一车那么多,同窗看他的眼神都是又敬畏又怜悯。
明行跟青十九说起此事的时候,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先生如此爱重我,不成为泷安学神都觉得对不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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