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吟手腕留了个口子,她冷冷看向赵安邈:「若非你不听阻拦任性回头,我们现在已经走出溯望原了。」
回讫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雪吟甚至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警告赵安邈老实闭嘴,搀扶着戚庭霜躲到巨石之后。
他们身后就是深渊,林雪吟回头看了一眼,扔了一捧雪下去,入目皆是白色,无法判断有多深。
林雪吟钳制着赵安邈,透过枯木缝隙窥视回讫人的一举一动。
回讫发现了遗落的板车与信号石,并判断林雪吟独自带着重伤的戚庭霜走不了多远。
他们带人在周围搜寻了一圈。
林雪吟屏住呼吸,整个人贴在石壁上。
戚庭霜身上被她铺满了一层雪,回讫人跳到巨石上向下眺望,没看到人影。
几人说着回讫族的语言,林雪吟常年驻守溯望原,能听懂几句,他们在说,此地无人,要继续向前追赶。
林雪吟紧绷的神经骤然鬆开。
她前胸及后背都汗湿了,心臟也快要跳出来。
回讫人意欲离开,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赵安邈突然挣脱林雪吟站了起来。
她歇斯底里的朝回讫大喊:「戚庭霜在这里!他还没死!」
时间仿佛就是在这一刻静止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戚庭霜的耳朵里都只有一声争鸣。
嗡——
他拂开面上的雪,正对上林雪吟投过来的决绝的目光。
林雪吟一掌击在赵安邈后颈,后者软倒在地。
随着赵安邈倒下的动作,戚庭霜的世界被放慢了,有血气涌在喉间。
他匆匆握住林雪吟冰冷的手,抓住身旁的树干,阻止自己往深渊下坠。
「娘——」
林雪吟笑着吻过他的额头,用力将戚庭霜推下深渊。
戚庭霜的声带仿佛被硬生生割裂了,喊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也悲痛欲绝。
孤鸟自天边飞过。
戚庭霜看见一支箭刺穿了林雪吟的心臟。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他脸上。
林雪吟跪立在雪中,向深渊吶喊:「庭霜!活下去!」
·
林霰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有灼烧般的疼痛。
他的右手被夹板固定住了,动起来很不方便。
林霰放下受伤的手,也鬆开了赵安邈的脖子。
一片云飘了过来。
林霰的脸被乌云笼罩着,这让他看起来冷漠,也绝情。
「忏悔吧,安邈。」林霰的指尖自赵安邈脸颊上轻扫而过,「向溯望原惨死的战士,向林雪吟,向你自己,忏悔吧。」
林霰站起身,身后落下两道黑影。
他面无表情地交待:「别让她死了,她还没有赎罪。」
林霰迈步离开。
赵安邈膝行几步,冲那嶙峋的背影哭号道:「庭霜哥!」
林霰停下来:「你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你也没有资格供奉戚庭晔。戚家受不起你的香火,你不配。」
乌云卷过头顶,稀稀落落的雨滴下来。
林霰走的不快,到门口时,髮丝已经微微湿了。
门廊外有个身影靠墙而立,那人撑着伞,正仰头看伞沿上落下的雨珠。
林霰愣了愣,面上的冰冷悄然散尽。
「将军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霍松声向林霰走来,皱着眉,「不知道要下雨啊,不打伞。」
林霰默然站在伞下,静了会儿问道:「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咯,你以为就你会算吗。」霍松声说,「赵安邈失势,你不得来落井下石一番。」
林霰抿着唇,见霍松声表情生动,一副瞭然于胸的模样。
霍松声垂下眼,撇到林霰掌心里破烂的伤口。
「你又怎么了。」霍松声不悦地拎起林霰的手腕,摊开那手掌,「赵安邈都能伤到你?你可真是个不顶用的瓜皮。」
霍松声说着,摸到一直收在身上的,林霰的帕子。
他将帕子绕在林霰手掌上,数落道:「你这人,就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右手吊起来你就弄左手啊,俩手都折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林霰专注地听,一句都不想错过。
他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还很乖,几乎不会反驳。
等霍松声说完,林霰才轻轻捏住霍松声即将脱离他掌心的指尖。
「干嘛?」霍松声不明所以。
林霰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将头贴在霍松声肩膀上。
霍松声原地怔了怔,默默将伞向林霰那边挪了一下。
「累了?」霍松声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其实很温和,他以为这次还会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得不到林霰的答案。
可是这次林霰应了一声,随后抬起手,虚虚地揽住了他的腰。
「将军。」林霰低沉道。
霍松声偏一点头,一声鼻音掠过林霰耳际:「嗯?」
林霰捉住那抹尾音,闭上眼,放纵了自己:「松声。」
雨打在伞上,啪啪作响。
霍松声的心跳与那声音重合。
他伸出手,很轻地抚过林霰的后颈,这是大将军笨拙的安慰。
霍松声不知道林霰的经历,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可他给了林霰一句:「我在。」